爬着睡了一夜，腰酸背疼，李笑起身，拉了拉臂膀。看着毫无生气的凌越，周身插满管子的一动不动，心有些沉重。
他接了盆水，给他擦拭。
记忆飘回了二十年前——
放学回家的李笑因为贪玩，摸到天黑了才回家。
家里一片狼籍。李笑的父亲跪在地上，被几个人围着，拳打脚踢，哀嚎不断。母亲不知躲哪里去了，厨房里的水早已烧涨，咕咕的喷着雾气，餐桌旁。一个满脸横肉的人正悠闲的喝着茶。
一看到儿子回来，李国同眼睛发亮，爬过去抱着那人的大腿，“龙哥，欠您的赌债我用我儿子来还！”
龙哥狞笑着拍拍他的脸，“他不值钱。”
“龙哥、龙哥！”李国同抱着头，躲着拳头，杀猪般凄厉叫，“龙哥，我知道你做着那个生意！这孩子身体好，壮实，又聪明，你一定用得着！”
龙哥捏着缩在一旁瑟瑟发抖的李笑下巴，仔细看。马仔耳语道，“听说，海外有很多富人的孩子生了病，很缺......“
龙哥阴测测的，抄手把李笑夹在臂弯里，“我们走!“
“放开我，放开我！爸爸，爸爸!......“李笑拼命挣扎，绝望的看着瘫坐地上的父亲。出来的路上，看到母亲挡着脸过来，他手抓向母亲，“妈妈，妈妈，救我，救我.......“母亲像不认识他一般，把脸捂得更紧，一溜小跑的进家。
他被塞进楼下的一辆黑色车子里，车子疾速地穿过了巷道。从他们交谈的话中，李笑知道自己被父亲卖了，而且很快就会死掉。
叫龙哥的人接了个电话，吩咐把车开向闹市的一家酒吧，里面的人抬了个醉得不醒人事，满嘴胡须的男人塞进车，拿了一大摞钞票给龙哥，说了个死字。
他和这个喝醉的男人被五花大绑的关进了一个弥漫着鱼腥臭味的屋子里.第二天男人酒醒后，手脚不能动弹，也不挣扎，淤青肿胀着脸，睁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不说话.
过了两天，那些人解开了李笑的捆绑，一反常态的要他好吃好喝的伺候这个男子.几天后，男子走了.
男子走后的第二天，一个女人拎着个包，捧着个冰盒来了。几个人把他绑到了一张拼起来的桌上，撕开他的衣服，女人按着他小小的胸膛，满意的点头，消毒，拿起了手术刀，八岁的他惊恐的闭上眼睛.
手术刀擦过他的身体掉落在地，耳边听到劈劈啪啪的声响，他睁开眼睛，一柄更锋利的刀架在了女人的脖子上，那个喝醉酒的男人出现了。
过后，他才知道，男人叫凌越.他的父亲是法律界有名的律师，有着很大的一幢律师楼。
那天的他，眼睛依然少有光泽，脏乱的头发已经修整干净，胡须也清理掉了，穿了件藏青色毛呢大衣，脸上虽然伤痕依旧，却遮挡不了宛如天神般俊秀的容颜.
他带来的人，清一色的黑色西装，手脚利落的处理好龙哥一帮人，把他们结结实实的绑在一堆，垂手站到了他的两侧。男人发号施令，威风凛凛的样子让当时的他都看呆了，他只对他说了句，“我们走.”也不给他机会反抗就带他回家。
刚开始，糟糕的凌家关系、喜怒无常的凌越，总会让他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才好？后来，慢慢摸到了凌越的脾性，凌越带他又是单独外住，也不处处拘束，反有些纵容，渐渐也适应了。
除了没姓凌，他跟凌越跟真的父子无异。
有时，他也猜忌过，凌越这样的宠溺，是不是把他当做了凌霆的替代品？可屡屡看到凌越对凌霆的那种厌恶，他又同情起凌霆。每当回凌家老宅，他紧跟在凌越的屁股后走，凌霆远远站在一旁羡慕的看。
“老凌，快点醒过来吧！只要你醒过来，我什么都听你的！”他絮絮叨叨的把从跟凌越的初识说到凌霆的小气，从凌霆的小气说到凌老爷子的可怜，连自己都感动得声泪俱下。
医生说他没事，自己嚎些什么？！他弹掉眼泪，重新换了盆水。
凌越爱干净。
他仔细的把他的手擦了又擦，细细擦他脖颈、下巴，看到氧气罩下星星点点的胡渣，心想：等会得提醒周妈把剃须刀也一同收来。
正想着，杨峰拎着凌越的换洗衣物来医院了，“下午有个拍卖会，你得去.“
杨峰去“海大“改造的几年，还担任着凌越的保镖。当时住在凌越家，没课时就跟着凌越去公司，跟李笑交情匪浅，还教过李笑拳法，所以两人也不生分。
“拍卖会？这种地方我不爱！”李笑头疼。
“凌总说过，拍卖会只是表象，参加拍卖会的人非富即贵，认识他们有助于公司发展。”
“挣这么多钱，他花得完吗？”他嘀咕。
“哭过？”杨峰看到他发红的眼圈，诧异。
李笑跟凌越感情好，他是知道的。可是李笑掉眼泪，真是破天荒的新闻。
“没睡好，揩了下。”李笑干笑两声。
杨峰没说什么，冲门口喊了声，“进来。”
李笑看到来人，脸都皱成一把，“她来做什么？”
“从今天开始，她就是你的专职秘书。凌总出事前曾交待过，若是有一天，他出了意外，你必须得以代理总裁的身份处理公司事务，而宁夏天就是总裁特意指给你的。”
我去，这是什么事？自己的亲儿子不用，倒赖上他了。
“为什么不是凌霆？”
“可能吗？！凌霆是‘卓越'的，你，才属于‘雷霆’！”
“卓越”是凌老爷子的心血，本来要传给凌越，凌越却不屑于顾，自立了门户，从小小的一个水泥工一步一步的做大了“雷霆”。如今的“雷霆”涉猎广泛，资产规模庞大，已经是“卓越”不可比拟的了。况且，凌霆自小就被凌越处处回避，由凌老爷子抚养长大，再加之自己的身世一直被人耻笑，母亲又是去接凌越的途中死的，所以早就对凌越心怀怨念。再说，就算凌越给他“雷霆”，光是管理“卓越”，他就自顾不睱，哪还能再接一个“雷霆”？！
可是，他又何德何能能管理好“雷霆”？以他在圈内“笑面佛”的名声，又有几人会听他的？
杨峰看出了他的迟疑，拍拍他的肩说“不要妄自菲薄，要相信你自己！公司的事，其实你心里已经有底了。你只要露个面就好！你没有看今天的股市吧，‘雷霆’的股票已经在跌了。”
他的确还来不及看今天的股市.
”雷霆“是老凌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总不能老凌不在，他有能力时，让它垮掉吧！
可当他转眸看到站在一旁扳着脸的宁夏天，瘪嘴道：“那也给我派个漂亮可亲的，怎么是这个冰块脸？！”
“夏天是所有秘书中能力最强的。你有了她，如虎添翼。”
宁夏天就算听到李笑说她‘冰块脸’，也紧闭着她的嘴，腰板挺得直直的.
她比李笑矮半个头，白净的脸上架着一副黑框没度数的眼镜，显得她有些古板。
她身上依旧是每天一如既往的工作服，头发随便的就绾在脑后，只涂点淡淡的口红。公司里私下有人议论，说宁夏天是凌越的私生女，因为她是没有通过层层选拔、严格面试，凭空而降的直接去了秘书室。
这样的传闻传到李笑耳里，李笑直接就在杨峰面前笑倒了：凌越的私生女？老凌他生得出来吗？！老凌心里的那道坎，他是迈不过去的。
可若是他有事去凌越办公室，他也一定会看下宁夏天在不在？若是她刚好在凌越办公室汇报，他会等她走了，低头做事没注意他时，才敢溜进去。
宁夏天有生人勿近的杀伤力。
没有人见她笑过，也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在公司食堂遇到，别人都是三三两两，就她一个人坐在一边，冷冰冰的板着个脸拔拉着饭，甚是煞风景。
李笑没怕过谁，这个宁夏天他是说不清楚的一见到就犯怵，在公司里都是能有多远离多远的。
可现在，自己得跟这个刻薄、难相处的冰块女人共事，他有一种小命难保的感觉。
杨峰有点好笑他那老鼠见猫的神情，接过他手里的毛巾，低头看了一眼睡着的凌越，“咦”了声。“怎么凌总的眼眶有点发紫？”
李笑回过神，看到凌越的右眼眶就像被什么东西打到了似的，乌了一大圈.他奇怪的搔搔头说:“刚才明明没有的。会不会是手术后的排异？医生--“
再回头，看到宁夏天已经出去找医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