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佗背叛大秦,自立为王建立南越国政权后,不知不觉中迎来了一百岁生日。喜欢权力的他,觉得在一国之主这位子上呆得有些久了。
向来情绪不错的赵佗,掐指算了算自己的年龄,显得有些情绪低落,他对各地进献的好酒、美女、珍宝似乎都没有多大兴趣。换上一套粗布长衫,腰里绑上条麻布带,打扮成农夫样子后,赵佗对郎官孙都和太仆吕嘉说:“孤到了这个岁数,才真正理解到父母恩泽的含义,我虽然贵为一国之君,可孤的父母祖坟都埋在中原。太庙里有长辈的画像和牌位,孤却从来没有到父母坟头上去祭奠一番,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你们两人也换套服装,咱们扮成村民到太庙去祭奠祭奠吧。”
孙都和吕嘉忙俯首跪地说:“大王必将一统天下。”
赵佗叹口气说:“好在大汉暂时缺乏足够的力量进攻南越,要是他们没有和北方匈奴间的战争,早都发兵了。战争既是一种毁灭,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一种存在。”
赵佗带着孙都和吕嘉,各自骑上一头枣红大马朝番禺城外走去。三个人轻装简行,先来到城南的禺山。禺山长满郁郁葱葱的松柏,赵佗在一片墓地旁站立良久,这里埋葬着他的几个儿子。三个人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转了一个时辰后,策马下山,朝满山木棉树,开满红色木棉花的番山走去。
和去禺山的那份沉默不同,番山顶上有座气势宏伟的道观,观里敬着赵氏列祖列宗的牌位。赵佗刚一下马,须发皆白的一客道长和他的随身小徒弟书客早恭候在那里。在道长的带领下,赵佗走进大殿烧香磕头。
赵佗叩拜完毕后,在清扫干净的茶房里坐定,和一客道长谈起心来。跟随一客道长的小道士书客端上茶后,必恭必敬地站在道长身后。赵佗喝上一口清茶水后说:“孤自建立南越国以来,如今一百岁了,在这个王位上坐了六十六年。几个儿子身体不佳,都先孤而去,今后继位只能落到孙子辈了,一客道长是从中原来岭南的老神仙,孤想听听先生对王位继承有何高见。”
穿着一身黑色道袍的一客道长深作一揖道:“大王身边人才济济,太仆吕嘉和郎官孙都一文一武,都是百里挑一选出来年轻才俊,我一个山村野夫,岂敢口出狂言,妄议大王治国理政的大事呀。”
赵佗捋着白胡须笑着说:“大汉地大物博,孤想你找个深山老林隐退,不是没有去处。先生来南越国,一定是厌倦了中原群雄争霸的战争场面,想到清静的南越国来找一份安宁。或许先生还有其他离开中原的原因,孤也不想多问,自从你来到南越国后,对供奉孤祖宗牌位的祖庙照顾得非常周到,也常从朋友那里打听许多大汉的秘密信息提供给孤,为孤作出正确的判断提供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先生可以说是孤了解大汉动向的一个窗口,可先生多次拒绝孤请你进宫做官的好心,看来先生非常厌倦官场生活呀。”
一客道长笑着回话:“我是个出家修行的人,尊崇师父教导,只能做事不能做官。听说大王最近有迁都的想法,我学过一些天文地理知识,帮大王在岭南大地挑选个建都的地方,这份差事我倒可以发挥特长,一来借故到各地走走,二来帮大王选个理想之地。”
赵佗道:“让你帮助孤为今后选继位人的事出谋划策,你却谈到都城选址的事,明明是偷转话题。你自从来到南越国,孤就将你困在这座山上,是不是你想逃跑了,找个借口来欺骗孤。”
一客赶忙深作一揖说:“我来南越国,就是不想呆在中原。一是长期的战乱导致我家人全部死亡,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找个安身立命之地修养就好。二是我和汉朝天子身边的贴身侍卫一剑道长有不共戴天之仇,才决意离开中原。来南越国的目的就是暗中保护大王。大王也是中原人,我看大王有帝王之气,在力量具备之际,挥军北上,一统中原,我也可乘机除去一剑道人,这是我的最大愿望呀。”
赵佗道:“你还是太小气,既然有辅佐我成为秦始皇那样千古一帝的宏伟愿望,就不该有只报个人恩怨的小心肠了。”
一客笑着回话:“我觉得大王还是先迁都为好。你看这番禺城,番山状如卫士,便于防守;禺山状如犀牛,有进攻之势。要是禺山在番山之北,犀牛头之尖角朝向大汉,有突破之形,是大王进攻大汉的最好地理态势。但问题是禺山犀角之攻势对着番山,两山互斗,在短期类,有威慑之力,但时间长了,两强相争,气势消减,难以持久,反而不利都城,望大王三思。”
赵佗笑道:“孤让先生看管我祖先庙堂,一是对你的信任,二是对你的考验。你在这里一呆就是几十年,且时刻想着孤称霸中原的大计,比在都城里位居高官,享受清福的许多官员都尽责。而且先生说得也有道理,孤年岁过百,逐渐觉得大汉天子随着国力强盛,一定会武力侵犯南越。先生帮孤搜寻个好的迁都地方,退可守,进可攻,也是一个不错的想法。孤早都想迁都了,番禺城距离大汉地界太近,从交流和发展来说,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可遇到大规模战争,就麻烦了。记住,先生与孤之间还是用飞鸽传书,相互保持信息畅通。先生来南越最大的研究,就是训练出这种鸟来传达书信。在南越国,山林起伏,河流遍布,送封信要耽误很多时间。孤第一次见先生,就是被先生的这种以鸟传送书信的方式所吸引。现在中原都普遍使用这种方式了吧?”
一客说:“这种飞鸽传书的方式,只在民间使用,民间也只有我们这些修仙养道的人偷偷使用,没有太多人知道。在中原地区,官方都是靠驿站作为中转站传递书信,其他人连这种鸟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赵佗说:“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以后把这种飞鸽传书的本领教会吕嘉和孙都。先生最近给孤私下运送的一批铁器到了没有?跟大汉关系稍微有点别扭,他们就不给南越国输出优质铁器。没有好铁就很难制造好武器了,只能通过私下里买通大汉的官员输送铁器。要是你能钻研出炼铁技术就好,一旦南越国自己炼铁技术超过大汉,就完全可以不受大汉制约了。南越国的交通以水路为主,假如有一天打造出铁船来,估计没有谁能战胜我们了。尤其出海经商的船队,更要有抗击大风大浪的能力,铁器少不了呀。”
一客说:“我们道家,不但钻研炼丹制药的技术,在炼制丹药的过程中,也积累了不少炼铁的方法,我在后山的石洞里,试着钻研炼铁技术,目前最缺少的是精良铁矿,至于技术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赵佗站起身说:“好,这样孤就放心了。”
赵佗刚要离开,一客把嘴巴凑到赵佗耳朵边说:“我在中原的道友,不管是黄帝乘龙归天的崆峒山,还是太上老君修道的楼观台,都传来书信说夜观天象,看似织女星向南移动,而五行中说,东方甲乙木,西方庚辛金,南方丙丁火,北方壬癸水,中央戊己土。织女星向南移动,与南方丙丁火相生的,必为木,木能生火。想必今后有与木字相关的女子会辅助南越国,只要大王将来用好这个上天赐予的女子,今后一定对南越国的发展有利,天助神佑,恭喜大王。”
赵佗笑着让吕嘉从马背上卸下一匹上等丝绢,奖励给一客道长后,起身回都城去了。
赵佗走后,一客道长把庙里的十多位道士召集起来,把赵佗奖赏的丝绢分给他们,并交代说:“我最近要巡游南越国,大家要一日三次对南越王的祖庙进行清扫巡视,并按期上香,不得怠慢。”
等众道士散去,一客对紧随他身后的弟子书客说:“书客呀,我觉得中原猛士一剑似乎最近在南越国活动,我帮大王考察都城选址事宜时,恰好可以探寻一下,看一剑为何事来南越国。我走后,估计他会直接来番山。你一岁时,你家险些被恶人灭门,在我救你之前遇到的那个似人似魔的黑影,就是一剑。不过他不是恶人,就算今天遇到你,他也不会伤害你,这点你可放心。”
书客问道:“师父,那个一剑道长跟你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你从来没有说过你们之间因为什么事起的仇恨,看样子他也在刻意躲着你,只要你出现的地方,他就会主动躲开。既然他躲着你,你又何必非与他决一死战呢?”
一客眼睛珠子转了转,用手抓抓了头皮说:“告诉你也无妨,说不定这次遇到他,我们交战后,同归于尽,这个秘密你就永远解不开了。为了不让你每天猜疑,我就直说了吧。我和一剑本来是一起学道的好朋友,他受到过得道隐士的暗中点拨,各方面的能力并不在我下,只因他爱上一个我爱着的女人,我们互不相让,最后双方以武决斗,说好谁战败就主动退出,战斗时间以三天为限。可三天没有决出胜负,最后我们各自发誓练好武功后,再决一战,没有想到这一别都几十年了,我们两个追求的女人早嫁给别人了。我狠他是因为他当初稍微让点步,这个女子就会嫁给我,就因为他不让步,最终我们两个谁也没有得到她。或许他讨厌我,也是因为我没有给他让步的原因。那时年轻气盛,不懂得为人相让的道理,就因这事,我终生未娶,他也没有再喜欢上别的女人。”
书客问道:“师父,那有女人这么厉害,让你们两个天下最厉害的高手都同时喜欢上了她,并且不惜为她而展开一次以丢掉性命为可能的死战。这个人莫不是才貌出众的大汉皇后娘娘?”
一客说:“这个女人虽然不是大汉皇后娘娘的命,但各方面的能力都超过大汉皇后娘娘。”
“那这个女人是谁?”
一客说:“这个你不知道为好。不过我最近感觉到一剑在南越国出现,害怕我两人如果狭路相逢,出手较量,必定两败俱伤,或者双双丢了性命,才对你提及少年时的这点小事。但这点小事又是人生大事,影响了我们两个人一生。现在告诉你也必须提一个前提,就是在南越国,你坚决不能提及我今天所讲的事情,要不然你会带来杀身之祸。另外你一直跟着我,没有个像样的名字,我给你取名书客,既是对你的肯定,也会带来其他道士的嫉妒,我不在的时候,你更要谨慎小心从事。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取名为书客吗?一客是我的道名,我想着自己独身来都南越国生活,只是一个客人而已,所以取名一客。现在你学道已成,也跟我一样是从中原来的,就继续用‘客’这个字。我看你武艺高强,又喜欢钻研文字,就取名为书客了。不管一客还是书客,离不开一个‘客’字,你以后会明白的。”
书客说:“多谢师父赐名,书客这个名字很好,我很喜欢。师父和一剑道长可不可以就此放下恩怨,反正女的已经嫁了别人,你们已经没有决战的必要了。”
一客笑着说:“我们两个现在的决战,只为证明谁的武功是天下第一。为了证明这个,谁都难以放下。不过一剑很少来南越国,如果他提前不告诉我他的到来,十有八九是打探南越国国情的,说得直接点,这是大汉对南越国用兵的前兆。”
书客想弄清师父心中的女人究竟是谁,但一客总是敷衍闪过。
一书客问:“大王一会儿称你先生,一会儿又直接称呼你的道名,感觉很好玩。”
一客说:“这是因为大王亲近我,才这样随意称呼我。大王其实在试探我对大汉情报了解的程度。其实我早已洞悉大汉进攻南越国的意图了,但大王这么大年龄,直接说明怕大王操劳,身体受不了。我建议迁都的事,就是一种委婉的告诉方式。估计你,还有跟随大王的吕嘉和孙都听不明白。这就是我和大王交谈国家大事,而不让你们回避的原因。”
一阵山风从窗外掠过。
一客说:“有人。”
书客赶紧闭上嘴巴,师父已经和风一样从窗户里飞身而出。
书客也从窗户里跃出,院子里静悄悄地,连个人影都看不见。师父已经追走了,看来师父的话当真,有些事情在南越国不敢提及。
赵佗和两个随从回到番禺城时,天色已晚,看到都城大街小巷都挂满彩旗和彩灯,心情大转。他对身边的吕嘉和孙都说:“年龄长了,越是想念中原大地,如果在孤有生之年,能够再次遇到陈胜吴广那样推翻中原政权的农民起义,造成民众和国家间的对立,孤就有机会一统中原了。现在大汉一直推行休养生息政策,看得出他们凝聚气力,为的是将来爆发出更强悍的力量。南越国如果不思进取,必然会被大汉征讨。”
吕嘉说:“大王居于岭南险要之地,大汉就算真有一天派兵来打,只要我们守住要塞,他们进一步都艰难,就算真的进来了,岭南大地,河流纵横,这些北方士兵昏头转向,很难有胜算的机会。”
赵佗道:“守是被动的做法,当年孤带大秦军队征服百越,也没有费多大力气,那时孤才带着五十万大兵。要是大汉举全国之力进攻,要对抗也真是件难事。这水路,不懂水性的人很难作战,要是他们找到懂水性的军官征伐,虽然河流多,好把守,可千万条河流都能相互交错连同,他们总能找到直通南越国的那条,到时候水陆夹击,就不好防守了。看来一客道长也看出了大汉进攻的意图,只是他不便直接说明而已。他是个非常有智慧的人呀,要是在朝廷作官,其才智远胜南越国三个宰相的能力。按一客先生的意思,必须要找到进可攻,退可守的要塞之地,赶快建新都城,在孤有生之年,完成迁都大事,今后继位者也好当个太平南越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