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年有一个秘密，他能看见某些不干净的事物，也就是所谓的鬼。
林年记得，自己第一次看见鬼是在他九岁那一年。
那也是在一个盛夏时节。
天气炎热，晚上睡觉时，林年大大地打开自己房间的窗户，然后打开门，又把对过的窗户打开，通风。
风吹过，带来一丝丝清凉。
关灯上床睡觉，结果翻来覆去睡不着，冷不丁一睁眼，就见一个老婆婆站在窗户外面。
老婆婆慈眉善目地冲他笑。
林年也笑着回应。
“小朋友，多大了呀？”
以这一句话为开场白，老婆婆和林年聊了好久，先是各种夸林年，说他长得白，模样又俊。
紧接着话题一转，老婆婆开心地说起自己的孩子，儿子小时候成绩多么优秀，女儿多么聪明。
随后，又说自己的孙女和外孙子。
一提到自己的孩子，老婆婆就合不拢嘴。
林年睡不着，也就耐心听着，权当解闷。
可忽然他想到一件事。
他可是在八楼，这栋楼的顶层！
怎么可能会有人站在他屋外面？
那时候，从没遇见过这种情况的林年，从床上坐了起来，趴着窗户往外看。
他看见老婆婆竟然悬在空中，再看向老婆婆时，发现她的脸无比铁青阴冷。
那晚，林年被吓昏了。
第二天醒来后，听说楼下，住三层的一位老婆婆去世了。
别人都说，那位老婆婆不容易，丈夫早早就死了，独自一人将两个孩子拉扯大，受了一辈子苦。
她的儿子闺女，以及孙女外孙子，当天都赶了过来，聚在一起，哭个不停。
他们每个人都在老婆婆遗像前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林年想，如果这些人，能够勤回来一些，把这些话，讲给还活着的老婆婆听，那该多好呀。
人都死了，再说这些，干什么？
糊弄鬼呀？
林年现在，还清晰记得老婆婆那晚跟他说过的话，那些话，是老婆婆想说给她孩子听的吧。
“林年，你说这世上有鬼吗？”
林年正回忆往事，二叔的一句话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的秘密被揭穿了。
“怎么了，二叔？”林年发现二叔在盯着手机看，不由松了一口气。
“哦，没什么，就是从网上看到一件怪事。”
“什么怪事？”
“说是咱们市桥南区，一个叫李烁的人，在去世后的第二天，又去公司上班了，当天还回了一趟家。”
“胡扯吧，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我觉得也是假的，不过这篇文章倒是挺有可读性，文章还说了，李烁回家之后，把自己的妻子，以及岳父都给杀了，唉，典型的恶鬼呀。”
“这么凶残。”
“都说人心险恶，这鬼心，更是残忍啊，对自己的亲人也下的去手。”
“恐怖故事不都是这样嘛。”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
林年的话，有点像是敷衍。
毕竟，林天錾所说的事，对林年来说早已数见不鲜，这不对面就有一个鬼嘛。
不过他也很好奇，这件事是真的吗？
那个叫李烁的人，死了之后，第二天又去公司上班，回家后还把两个亲人杀死了？
为什么？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林年见过许多鬼，大多数鬼的性格，和生前一样，基本不会有大的变动。
如果一个人一死，就变成了恶鬼，要么是这个人另有隐情，要么就是这个人，生前就不是什么好鸟。
如果李烁的事是真的，不知道他属于哪一种情况。
“二叔，让我玩一下手机吧。”林年想看一下有关这件事的详细报道，可结果再看时，文章已经删了。
于是林年浏览起其他新闻。
他没有刨根问底似的，去死揪关于李烁的事情，一来，不知真假，二来，他林年就是一个小小屁民，胸怀一点都不远大。
“我去，今天居然有大雨！”
手机里冒出一个天气预警通知，林年马上下意识看向桥洞。
嗯，这一处桥洞，在S市是出了名的，下个小雨，都能在这里看海，一场大雨过后，都能听涛了。
好像是这里的排水系统没做好。
两年前，一场暴雨过后，一位刚来S市不久的新人，开着自己的车，驶了进去。
再出来时，是第二天。
被打捞出来的。
人已经死了。
一念及此，诺亚又看向对面的男子，莫非他就是当年被淹死在这一处桥洞的人？
不对，林年记得死的是一个女人。
这男人又是谁呢？
“大惊小怪什么，这个桥洞，还有这整个一条路地下的排水系统，在那件事之后，不是全部都重修了一遍嘛，听说花了不少钱，肯定不会再出问题了，要不然，那可就打脸了。”林天錾笑呵呵地说。
“二叔，我看你就是不愿意收摊。”
林年话一出口，二叔又敲了下他脑袋：“废话，今天出摊，一个西瓜没卖出去，你倒是吃了三个，收个屁摊。”
“二叔，我没吃三个，最后那半个，不是咱俩一块分了么。”
“我就吃了一块！”
天气预报有时很准，有时一点都不准，而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准，什么时候不准。
上午丁点雨没下，反而是艳阳高照，这让林天錾很开心，因为这意味着，他能够卖出去许多西瓜。
果然，中午大丰收。
可西瓜销售最好的，还是下午下班时。
林天錾盼着别下雨。
倒霉的是，林天錾怕什么来什么，差不多五点钟时，一场大雨倾盆而下。
哗啦啦，雨点斗大，好似瓢泼，一滴滴雨水重重地敲击在地面上，空中是密集的雨线。
“得，这下可以看海了。”
林天錾一把将林年拉进车里，车在通向桥洞的路上方，地势高，不怕被水淹。
下雨时路上最是堵车，再者说，万一一会儿雨停了呢，那不还可以接着卖瓜，于是林天錾没立刻开车回去。
车窗外，大雨淋漓。
以往这种情况，用不了十分钟，这一处桥洞就得被淹，可是这一次，足足下了半个多小时候，桥洞里还是没有积水。
慢慢的，上班族下班回家，随着第一个人试探着往这里走，而且没有退回去之后，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接连而来……
车也开始大胆地往这边开。
大雨一直在下，可桥洞以及这一条街上，始终没有积水，很方便交通。
林年在凝视人来人往的桥洞许久后，陡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扭头，看向了对面路上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在笑。
衣衫褴褛的中年男子，盘膝懒散地坐在高架桥下面，明亮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着前方的桥洞，哈哈大笑。
林年取来二叔的手机，搜索了一下最近一次翻修这里的负责人。
很快，手机屏幕上，出现一个中年男子的照片。
尽管对面男子脸上乌漆嘛黑的，但林年还是轻而易举辨认出，这是同一个人。
这人年初时就死了。
“是不放心自己修的工程吗……所以执拗地不肯走，必须亲眼看过才放心……”
林年再看时，中年男子已不见了。
这一次，应该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了。
“妈的，看一下人家这次修的，这么大的雨都不积水，当初建造这里的人，都他妈应该拉去枪毙。”林年二叔骂道。
窗外行人如织，大家都在赶着回家，许多人在经过这一路段时，忍不住皱一下眉头，想来是在疑惑，这里居然没有积水吧。
林年又望了眼手机上的照片，旋即，他目光飘向窗外，眺望着漫无边际的大雨。
“可惜了。”林年轻叹息一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