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校园很安静。我推开窗,一股山风吹来,清凉爽人。想着任刚信上说的重要“情报”,我现在急需要做的一件事——在台灯下地毯式地梳理我与夏晓丹的所有通信。我想在这些信件中找到蛛丝马迹。我把信件在写字台上扇状展开,共有十一封信。她寄给我的每一封信,我都在信封左上角编了号。
我们通信时间不长,从去年九月她给我写第一封信开始。在这十一封信中,她提到去省城的只有一封信——编号“七”的信,是夏晓丹去年十二月二十日写的,她在信中说——
元旦放假,我打算去一趟省城。但不知道伯伯元旦是否已经回来,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上次,堂哥来越州出差开会时,特地来师院看我,说起伯伯正在澳大利亚出国访问。但愿这次元旦去省城能见到伯伯,这样可以帮你问问那些诗稿的命运?
我清楚记着,1987年元旦我回家了。是父母让小妹写信给我,说是外婆过八十岁生日,我们外甥外甥女们一个也不能少,外婆喜欢热闹。夏晓丹在信中提到的元旦去省城的事,似乎与我无关。因为我要回家,我就不会再刻意去想她去省城的事。
这是四个多月前的事了。她元旦去省城有什么事?会不会因为我诗稿的发表?在此之前,去年的十月份,我选了一部分诗稿,请她帮我寄给她伯伯。她伯伯是省城一家杂志社的资深编辑。
在她写给我的其他十封信里,我再也找不出她去省城的片言只语。
我喝了一大口茶,深呼吸,让心慢慢平静下来。我需要在记忆深处搜寻,像潜水员在深水处用手小心触摸记忆中的这些往事。我想起了她在聊天中提到去省城的事,而且,不止一次。
我站起身,从书架上抽出那本蓝色的大号笔记本。我有写日记的习惯,但不是每天都写。这是师院读书时老师的要求,为了让自己正在流逝的青春留下生命中有意义的痕迹。
很快,凭着记忆,我在日记本上寻找到了两处关于夏晓丹去省城的记录。
一九八六年九月十二日晴
今天下午很意外在越州城南塔山的二路公交车站,遇到了夏晓丹。
这位曾被我们私下评说的师院校花,我毕业后第一次见。在师院时我们见过,为了1985年的新年诗歌朗诵比赛,她曾代表外语系参赛,她朗诵的诗歌竟然是我在师院年度诗歌比赛中获金奖的那组诗《在密密的书林里》。这次偶然见面,让我感到惊讶的是——她竟然要我给她写信?我想不出是什么原因?!看到太阳在西边,没错,这不是幻觉,这是下午的太阳!
本来,我很有兴趣与她聊聊。聊什么呢?但她匆匆忙忙,说要去省城,急着赶一趟火车。她很快上了二路公交车走了。
说来真的不可思议!我去参加师院的越州诗社成立三周年座谈会。参加座谈会的信是朱良发来的,我顺便正好去他那儿聊天。朱良是中文系大四学生,历史小说写得小有名气,校报聘他做副刊的助理编辑。朱良说,十月份的校报副刊要编发我的几首小诗。本来我是坐三路公交车可直接到师院校报编辑部,结果,坐反了方向,只好再转二路公交车。想不到在错的地方、错的时间,碰到了久未见面的美女师妹!
一九八六年十二月十三日阴有小雨
久违了,师院三号学生餐厅!中午与她步入餐厅去吃中饭,我的心里多少有点复杂。这天,距离她来会稽山过生日还不到一个月,她让我在全校师生面前亮相——与她一起共进午餐,我竟然有点受宠若惊。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的心理还是有着微妙变化。我相信,人都希望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示给他人,不论是城里人还是在会稽山里的人。我那天的形象一定让夏晓丹满意,在一群城里人面前,我丝毫没有山里人的自卑,而且,我正沾沾自喜。我应该感谢这位漂亮的师妹,因为,正是在她的热心帮助下,我的作品不断发表,这是师院许多学生求之不得的事。
在餐厅吃饭时,我后来忘掉了身边到底有多少人在暗中关注我们。其实,我不需要这种关注,但说没人关注是自欺欺人。夏晓丹,师院极具人气的校花,许多学生认识她,有多少人此时此刻想知道,她身边的这位男青年是谁?他的背景?他的能耐?呵呵,幸好餐厅的这些学生,我几乎没有认识的。认识我的恐怕也是寥寥无几。因为我在师院的知名度有限。
饭后,在她寝室里小憩。有一个细节印象特深——我在寝室里喜欢坐床铺边上,但夏晓丹从寝室墙边搬来了椅子,让我坐在椅子上,并调皮地对我说:“男生不可随便坐女生的床铺。”她说得我有点尴尬,她却笑嘻嘻地拿出一大堆东西让我吃,有小核桃、瓜子、香蕉。坐了一会,她说,元旦放假想去省城玩。她问我:“你怎样安排呢?”
我?会稽山老师的元旦安排?我呵呵一笑,告诉她,没想过怎样安排,元旦还早呐。我不知道她问我的真实意思,我听不出她问话背后有否什么潜台词,但我还是偷偷看了她一眼。她很轻松,正笑着看我,谈笑间她喜欢开玩笑。感觉她不像是随意在对我说,而是在对她寝室的其他同学说着自己的计划打算,“如果毕业能在省城工作是一件很美的事!”她的愿望像悦耳的风铃声,回荡在整个寝室,清脆而响亮。
我重新合上日记本,关上台灯,寝室里只有窗外橘黄色的路灯射来的光,薄薄的一层散落在我的床上。静坐在桌前,我脑子里依然杂乱,理不出一个完整的思绪。任刚在信中提到夏晓丹在省城违纪的事情,发生在什么时间?她在省城会有什么惊天违纪?
我重新打开台灯,再次仔细阅读她写给我的那些信。信上大多讲的是一些与她伯伯联系投稿的事,没有我想知道的一些细节内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