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城位于卑国东南,属于富饶之地。这里是福王龙松的封地,也是他的独立王国。
福王除了芦城,还有华郡,乐郡,康郡这三处管辖之地。暗地里,福王笼络周边城镇的官员,渐渐成为各地的实际掌控人。
可以说,整个卑国东南部都在福王的力范围之内,所以他为皇帝龙影深深忌惮。
福王府坐落在芦城偏北,后靠青山,前临碧水,风光独好。
福王府流光溢彩,幽深秀丽。论富,除了花蕊夫人掌管的花间冢,其次就是这福王府了。
福王府富贵清雅,是平头百姓可望不可即的地方。
然而福王府有这么一个特殊的平民女子存在,她叫思梦,出生于乐郡一个小村庄。本是一名孤儿,乞讨至福王府门口。被福王看中,安置于府中。至今十年光景,给福王生下一双儿女。虽无封号,但是王府里人皆尊称其梦夫人。
梦夫人不仅受宠,三年前还夺了福王妃的管家之位,是福王府真正意义上的女主人。
福王妃李莲香,自三年前被夺管家之权,便搬出主院。住进西北角一处荒废的破院画景院。
瑟瑟秋风,扫落片片枯叶。绵绵细雨,淋湿朵朵桂花。
轻轻一推院门,映入眼帘的是,落叶飘飘洒洒,一片一片,堕入那不知堆积了多久的枯叶上。而隐匿底层的腐烂味道透过落新的空隙散发出来,让人鼻头微熏。此时浓郁的桂花香从墙角处隐隐传来,夹着树叶的恶腐味,有些让人作呕。
踏在这些堆积的树叶上,一个少年脚步匆匆。
“少爷。”一个中年女子站在台阶上,她是福王妃的侍女秦桑落。见到少年,喊道。
“秦姑姑,母妃怎么样了?”少年就是福王府大少爷龙煜。
秦桑落泪隐在眼眶,悲伤道,“王妃殁了。”
“母妃。”龙煜提腿,匆匆跑进房间。
门打开,一眼望去,是昏暗和灰败。
“母妃。”龙煜来跑到床榻前,看到自己母亲的样子,放声大哭起来。
形容枯槁,早已经没有了呼吸。那灰暗的脸色,昭示着她生前日子有多难熬。
本来一直隐忍的秦桑落,看到悲伤痛哭的龙煜,泪哗哗流动。
“秦姑姑,母妃是否是中毒而亡。”龙煜看着福王妃的嘴唇,竟然是乌紫色。
秦桑落点头:“是。”
“你为何不给母妃解毒,你不是前任鬼医谷谷主吗,难道还有你不能解的毒?”龙煜双手捏紧成拳,歇斯底里质问道。
“是我的错,少爷你惩罚我吧。”秦桑落此刻后悔,后悔听了李莲香的话,不让她给她解毒。
“是王爷下的毒,对吗?”龙煜心中怒火,难以忍耐。
“是思梦。”秦桑落回答道。
“有何区别?”龙煜冷笑道,“小妾毒害自己的正妻,没有他福王的纵容,谁会相信,当我是三岁小孩吗。”
秦桑落竞无言以对。
“母妃被下毒多久了?”龙煜轻轻整理李莲香的头发,问道。
秦桑落泪眼朦胧,伤心道:“三年。”
“三年。”想到自己的母亲在慢性毒药的折磨下痛苦了三年,龙煜心如刀割,“可真是狠哪。”
“少爷,王妃临终前嘱托你,勿要为她报仇。”秦桑落日夜呆在李莲香身边,她的苦,她的痛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也想为她报仇。可惜她的遗愿她不能违背。
“为何?为何不许报仇?”龙煜怒吼,他不明白她的母亲怎么会有如此遗愿。要他放过害死自己母亲的人,他怎么甘心。
“因为一个故人的承诺。”秦桑落自然知道内情。
龙煜诧异,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承诺,竟然能让她的母妃不惜性命维护。
秦桑落从龙煜的眼神里看到了疑问,遂解释道:“故事要从王妃少年时说起。当年王妃和另一个小姐秋珊瑚同时喜欢王爷龙松,可是龙松钟意的是秋小姐。当年龙松和秋小姐情投意合,本以为可以双宿双飞。奈何秋小姐上香途中遭受歹人玷污,自觉没有了清白配不上龙松,最后服毒自尽。而在其自戕之前,秋小姐恳求王妃替她好好照顾龙松。王妃当年中意王爷,应下了这份承诺。”
顿了顿,秦桑落瞥见门口的龙纹暗袍,一脸不屑,继续道,“本以为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也可以用自己的余生去履行答应秋小姐的承诺。可惜等待王妃的是龙松在新婚当天纳了思梦这个乞丐,让王妃独守空房。之后的日日夜夜,王妃都是被冷落,被忽视。尤其过分的是三年前那一次,明明是思梦这个贱女人对虾过敏才会导致全身红肿,可她竟然颠倒黑白说是王妃下毒害她。而龙松这个贱男人宠溺那个女人,任其将王妃贬入这个暗无天日的破院子。”
手指关节紧紧握着,龙煜的恨与怒快要冲破胸口,无法压制。
“你说的可是真的?”踉踉跄跄,进来的是刚刚在门口偷听的龙松。
“王爷真是稀客,来画景园有事吗?”秦桑落拦住龙松,不让他靠近床沿。
“我……”龙松颤抖着身体,颇为激动道,“你说珊瑚是自尽,是真的吗?”
见龙松此刻还在关心其他女人,秦桑落愤怒,拿出袖子里的一串珊瑚手链,扔给龙松道:“这是你给秋珊瑚的东西,在她临死前转赠给了小姐,如今你收回,也算物归原主。”
看着那串血红的珊瑚,龙松脑袋轰地一下,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明白了。这串珊瑚是他给秋珊瑚的定情信物,如果不是她临终托付,这珊瑚手链又怎么会在李莲香手中。是他误会了李莲香,以为是她为了嫁给自己,逼死了秋珊瑚。所以他才厌弃她,冷落她,甚至纵容思梦谋害她。他好悔好悔,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龙煜守在李莲香身侧,神色肃杀冷冷地看着龙松,不发一言。
“煜儿,让我和你母妃道个别,行吗?”龙松欲靠近,被秦桑落死死挡住。
龙煜却不再看他一眼,摘下挂在身上的匕首,狠狠扔在龙松脚下,那是龙煜出生时龙松赐给他的礼物,如今亦物归原主。
“滚!”龙煜冷声道。
“王爷,走吧。少爷不想看见你,而王妃,我想她更加不想见到你。”秦桑落死死拦住龙松。
龙松闭上眼,泪如雨下,悔断肠,亦晚矣。
一步一跄,龙松转身离去。那消瘦的背影,似乎老了十岁。
“秦姑姑,我一定要报仇。”龙煜眼神犀利,他年纪虽小,却心性成熟。九岁稚龄就成为鬼医谷的少谷主,其魄力和能力不是一般同龄人能比拟的。
“如何报?”秦桑落问道。虽然她答应福王妃不为她报仇,可她无法说服自己遵守这个承诺。
龙煜扯扯嘴角,邪魅道:“那个贱妾如今春风得意,那就让她得意好了。但是她最大的愿望就是扶植她的儿子龙慎做下一任福王,我就要让她的愿望永远只是愿望。”
秦桑落点点头,赞道:“甚好。”
“王妃想要落叶归根,永远离开这里。”秦桑落提到福王妃的后事,立刻伤感起来。
“过了头七,就送母妃回荣城。”愤怒和伤感,统统都收起,先办完福王妃的后事才是正经。
福王龙松跌跌撞撞回到了主院劲松院。这里白玉为阶,雕梁画栋。屋内装饰豪华,名贵摆设应有尽有,富贵之气萦绕整个院落。和画景院一比,简直天壤之别。
“王爷,姐姐如何了?”轻柔细语,小鸟依人,是朵漂亮的解语花。她就是思梦,未定名分,却在福王府地位超然。
外表看起来柔善,却在三年间一直给王妃下毒,这份狠辣,应是一朵有毒的罂粟花,看起来美丽,却要人命。
弃美丽善良又端庄贤淑的王妃不顾,独宠这口蜜腹剑的蛇蝎美人,龙松自嘲地笑了。亏他自诩英明,没想到是一个糊涂虫。
“王爷是不是不舒服?”龙松此刻看起来很颓丧,和平常完全不一样。思梦有些不解。
“她死了,你可满意?”龙松定定地看着思梦,那张俏似秋珊瑚的脸,让他对她宠溺无边,终于害死了王妃。
思梦眼前一亮,自己最大的敌人死了,以后这王府就是她的天下。而她那藏不住的喜悦心思,快要溢出来了。
“王爷,姐姐死了妾身自然伤心。”思梦微微低头,藏匿那不能说的欢喜。
“明天起,你就是侧妃。名正言顺掌管福王府。”龙松不留痕迹地推开思梦欲挽他的手。
“多谢王爷。”幸福来得太突然,思梦竟欢喜地得意忘形,没有发现龙松眼里的冷漠和厌恶。
“还有,以后你住栖霞院,无召不得入主院。”龙松说道。
思梦错愕,不能自由出入主院,那就意味着不能随意看到龙松。不过此刻她正为成为侧妃而高兴,没有想到龙松这是厌弃了她,不想看到她而做出的安排。
欢欢喜喜,思梦离开主院,去栖霞院布置了。栖霞院风景优美,格局优雅。一直以来是她向往的院落,可惜因为她没有名分,分给她住的其实还是下人房。只是龙松宠爱她,她才偶尔住在主院。如今心想事成,如何不兴致勃勃。
福王妃的葬礼极其隆重,芦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好不热闹。
思梦如今已经是侧妃,身份和以前大不同。所以她盛装出席,接待那些吊唁者。
“大家能来送我母妃最后一程,在此很感谢你们。”龙煜不带任何情感,看着身边的龙松道,“趁此机会,我要宣布一个消息,那就是从今天起,我龙煜与福王龙松断绝父子关系。永不言和。”
龙松震惊,继而伤心道:“煜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断绝父子关系,这是大逆不道啊”来宾开始议论纷纷。
“什么大逆不道,你看王妃都死了,如果不断绝关系,恐怕下面死的就是龙煜少爷了。”有人意有所指的瞥了一眼浓妆艳抹的思梦。
…………
“今天的吊唁到此结束,各位请回吧。”思梦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愈演愈烈,遂下逐客令。虽然她高兴于龙煜与龙松断绝关系。可是这事不是光彩的事情,自然不能让外人继续看福王府的热闹。
仆人半赶半请,终于清空了满院的人。
王妃刚刚离世,龙影又要和他断绝关系,胸中的那股子痛让龙松快要窒息,大声说道:“我不答应,你身上留着我的血,你就是我儿子,永远都是。我已经向皇帝上了折子,为你请封世子,所以无论你答不答应,你都是福王府的人。”
龙煜根本不为所动,讥讽道:“世子?这个位置你还是留给你的好儿子龙慎吧,他可是稀罕的紧。”
思梦听到龙松说为龙煜请封了世子,眼里流露一丝怨恨。她的儿子龙慎乖巧懂事,侍奉龙松殷勤周到。没想到龙松偏心,把世子之位给了一年到头难见几面的龙煜,心里怎能舒坦。看着龙煜,眼里多了几分狠毒。既然她能除掉李莲香,那她也能除掉她的儿子。
“煜儿。”龙松一脸憔悴,满脸沧桑。再不见素日里半点意气风发,“给爹一次机会好不好,让我好好照顾你。”
龙煜斜睨了一眼龙松,冷冷道:“迟了。”
迟了,一切都迟了。福王妃的死,是龙煜永远不能原谅龙松的理由。所以一切都将无法挽回。逝去的回不来,想抓住的留不住。
奠仪结束,龙煜便要带着李莲香的棺木回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