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原不足，痛苦出自然，但有皮囊在，地狱若人间！”
擂台之上，苏默周边烘托出向上不断蒸发的血辉，手中那朵彼岸花，正如持续燃烧的烛芯，烧的一身俱痛，烧的一颗心如坠入无间地狱，他看着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的薛素，看着对方挥动天嫉，将大片的彼岸花化作了灰烬，他喃喃叹息道：“心中有草，萋萋刬尽还生，便如薛素这般天纵神武之人，犹自不能免俗啊，只是你灭了我心中的寄托，我若不能还回去，如何面对阿忆？”
说话间，苏默缓缓合上双眼，而他的剑道，正如那漫空雨丝，刹那间潜入了薛素的周身，薛素目光一凛，手中枪芒炸裂，而那些雨丝似乎只能停留在他的体表，并不能攻入进去。
无尽雨丝之中，苏默手托一朵彼岸花，突然从长空之上，一踏而下，说时迟，大地上的无尽彼岸花齐齐震颤，花苞齐齐转向薛素的方向，便如一副副面孔，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如潮如海，袭向薛素，薛素脸上诡异一笑，枪锋一挑，禅意爆发，顿时在天地间撕裂开一道长长的沟壑，冲向苏默。
未料苏默毫不回避，他的双掌向中央蓦地一合，大地上所有的彼岸花，顷刻间合入那一条心域中的忘川之中，忘川化剑，顿时强行重叠在薛素挑开的那道沟壑之中！
嗤嗤！
薛素的胸口上，一朵朵血花绽放，转眼间凝聚成一朵朵浓艳的彼岸花，一朵朵彼岸花如烛燃烧，由身及心，痛入灵魂。
薛素的嘴角溢出一缕血线，冷笑道：“小小忘川幻境，亦能伤我么？要知道，我觉悟的枪，其一为生死，其二谓之奈何，尔之所苦，只为蝼蚁，死吧！”
说话间，一道封印咔擦解开，枪锋向前方急速拓展，就见那一道凝聚出的忘川剑影，顿时轰然破碎，苏默的身影砰的一声已被远远抛飞了出去。
“浴血屠城！我灭了你的痛苦之源，看你还能凭何施展！”
怒喝声中，心域无尽释放，就见那忘川两岸的大地之上，无尽的彼岸花顷刻间化作了飞灰。
风雨飘摇中的苏默突然凌空一抓，与此同时，现实之中的那座破庙轰然一震，破庙之中，处于活死人杀阵之外的那人，体内再度一空，识海中顿时翻江倒海，脑中一痛，随即晕厥了过去。
然而他虽晕厥，他的身体已然化作一口通道，终究将那座活死人杀阵中的滚滚气息，源源输送了出去。
忘川之上，脚踏虚空的苏默，突然双眸圆睁，瞳孔尽化为赤，拂袖之间，大地之上的彼岸花再度密密盛开，嗖嗖嗖，一朵朵彼岸花浮空升起，砰砰破碎，最终化作一滴滴殷红血珠，宛若一只只睁开的眼睛，死死看向薛素所在的方向。
“今日剑道初成，且拿你试剑！”
苏默一头长发披飞，一双血目竟再度闭合，于是乎，那一滴滴血珠竟凭空蒸发不见，与此同时，薛素的身体上，一朵朵血花，再度惊艳绽放。
薛素似乎无法承受此番打击，禁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手中枪杆一转，咔擦一声，第二道封印毫不犹豫打开，修罗枪出，挟动大地之上的无尽鬼影，轰轰轰，冲入长空。
漫空中，无尽血滴破碎，一个个小小的苏默之影从其中一冲而出，和大地上席卷而来的无尽鬼影，砰然相撞，爆裂之声惊天动地。
薛素目光上挑，此刻战意熊熊，他一不做二不休，枪杆咔擦再旋，第三道封印轰然解开，就见大地上的所有阴影聚于一枪，如电刺入长空，远远就见，一尊顶天立地的修罗之影，一跃而起，挥起一拳，砸向苏默。
生死一线，空中的苏默却无一丝沮丧之色，他的手狠狠一抓，现实之中，不远处的那座破庙再度发出震天雷鸣，破庙远近入定的那些修士，顿时被震得东倒西歪。
空中的所有血滴顷刻间聚于手心，在掌心刻成一道赤色的剑痕，苏默的一根食指凌空重重一捺，顿时捺在修罗落下的巨拳之上，轰的一声，苏默的身影再度被远远震飞出去，他的脸愈发苍白，他体内的死道力量已然近乎耗空。
与此同时，修罗的巨拳咔擦破碎开来，便如发生连锁反应，修罗的周身也在转眼间崩溃断裂成渣，如雨洒落大地。
“若你的力量仅止于此，我只能说一声遗憾了！”
薛素的脸色也然有些苍白，他枪锋一战，修罗枪道再度发动，就见一道暗影如毒刺突进，几乎就要刺入苏默的体内。
处于茫然中的苏默，本没有反应，正是这袭来的一道锋芒，使得他的一颗心再度痉挛在了一起，他充血的眼眸中现出一道柔和的光，便仿佛记起了前尘，进而看到了那个浅浅一笑的身影。
于是，他在一瞬间出现了一丝明悟，他仿佛再度回到了江南，回到那条让他魂牵梦绕的小巷前，春雨如丝，那般柔软，吹呵着温柔旖旎的气息。
他心头一动，不由自主伸出舌头舔了舔，便舔到了空中落下的雨水，一种别样意味涌上心头，本心如死灰的他，突然笑了，便是这一笑，使得这片人间再度充满了生气。
其实，这番感受只是生死一线间的事，毒刺之影近在眼前，轰的一声，便撕碎了苏默的身体。
只不过薛素杀死的，仍旧是苏默一念间的幻影，饶是如此，仍旧带给苏默的本体一记重创，若不是有着那座破庙在暗中加持，他端的无法逃过薛素的至强一击，更为重要的，是他在生死一线间的觉悟。
是以，苏默在受创的同时，已诡异出现在薛素的身后，轻轻刺出了一剑，这一剑完全超出了薛素的预料，竟深深刺入了薛素的身体之中。
薛素的嘴角一甜，再度溢出了一缕血丝，他并没有回头，只一步跨出，便走出了擂台，口中兀自喃喃道：“苦雨化甜，梦里江南，那，才是他的本色，不错，很值得回味的一战。”
同一时刻，破庙中那个身覆斗篷的身影，哇的一声，呕出一滩黑血，黑血之中，无数虫影嘶嘶鸣叫，转眼间飞升化灭。
不过，这个身影在连带受伤的同时，却将那一道苦雨化甜的剑意，反馈到了那一座深锁的活死人杀阵之中。
破庙再度轰鸣，无数瓦砾滚落，与此同时，在另一侧的空地上，那一株葱茏的老柏树竟然出现了枯萎之状，使得那一众围观者不觉心惊。
擂台上，苏默如一棵枯树站在了那里，他本心如死灰，却在濒死一线上，再度觉悟到了一丝生的气息，这种气息正是初春的味道，丝丝细雨从天而降，将他再度带回到了那片魂牵梦绕的地方，他终究知道那是他的根，无论如何也不会从血脉中剥离掉的。
“谢谢。”他看着薛素消失的背影道了声谢。
“你要谢你自己，若无所悟，我不会留手。”薛素的声音远远传来。
咳咳......
看着咳在掌心间的血污，一点点被那道深邃的赤色剑痕吸纳掉，苏默的身影不觉摇晃了一下，几乎就要跌倒。
而在这个时候，又一个身影出现在了擂台上，他看着脆弱的苏默，淡淡道：“南宗的弃卒，识得某么？”
“贺延......怒潮？”苏默微微抬头，很快便从回忆中找到了那个久违了的名字。
“你是选择自戕，还是让某送你一程？”贺延怒潮冷厉的如寒风中的一头恶狼，却有点不屑咬死眼前这个濒死的家伙。
“当年，北地边陲解阳，风雪之夜，全城两千余口，尽被屠戮，这笔血债，总要还的，你来了，很好，不用我去寻你，咳咳......”
贺延怒潮笑了，那是怒极了的笑，而后，他迅疾出手，一口雪亮亮的长刀横空出世，那是一把久负盛名的北斩，据说曾经屠戮了一万余口的龙泽无辜生民。
北斩瞬间逼近了苏默的咽喉，一根手指闪电间弹在那口血腥的刀刃上，立时激起一股鬼哭狼嚎之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