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的带着少年郎走进里屋,这儿与外面的餐房不一样,没有一丁点烤肉铺子的油脂和油腻味道,阿兹肉铺的店门设计已是别出心裁花了大价钱,可这间小屋子更是巧夺天工,称得上是盖中盖中盖,刘能每日清扫,小心翼翼的照看着,就是刘多和鹿谣也不准进去,那些流浪狗们更不用说,敢往里一步都是个死字。
鹿谣一边揉着屁股一边打量地板上那颗玉珠子,刘多在时,两人每次都要围着这东西探讨很久,这玉珠似乎很早便在,跟地面紧紧相合,无论踢还是踹,都是纹丝不动的。
刘能沏了壶好茶,少年郎接过,刚准备给掌柜的倒上,掌柜的却挥了挥手,朝鹿谣做了个单手握杯的手势,鹿谣点头会意,跑出去找刘能打了一壶麻姑。
温酒时,刘能磕着瓜子,与他唠嗑道:“鹿谣儿,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咱这帮兄弟们。”
“瞎扯啥呢?”
“嘿!”刘能将瓜子壳扔到鹿谣儿脑袋上,笑道:“你这臭小子还藏得挺深哈,不过倒也不错,十六岁嘛,今年去是最好。”
“他跟你说了?”鹿谣儿头也不抬。
刘能露出一个堪比刘多的猥琐笑容,是个人都能看懂他脸上的意思,鹿谣儿挑了挑眉,故作神秘道:“莫非是……南……”
“没有!”刘能一下子坐直了,连连挥手道,“那不能够!”
“嗨!这又没外人,我还能去告状不成?”鹿谣白了他一眼。
刘能没有接话,只是嗑着瓜子,一个劲的傻笑,那模样像极了以前跟刘多去乡下,猪圈里发春的种猪,看着就想赏他两个大耳刮子。
待鹿谣摆好酒盏,正准备进去,刘能忽然住他,塞了个什么东西到他怀里,拍了拍肩道:“考帝院没得捷径能跑,但去外头少不了打点上下,哥哥我不是啥有钱人,只有这么多,你个儿路上注意到点,莫让人偷了,没考上趁早回来,莫的啥丢人的,我这么天才,还不是莫得搞啊!”
鹿谣儿忍俊不禁,又觉鼻子发酸,笑道:“我都让人偷了那还得了?”
……
答应好给刘能带回天府的土特产,鹿谣儿转身回到里屋。
刚走到门口,鹿谣儿发现房间内多了个人,此人一身黑袍,英气逼人,似乎在哪里见过,觉得熟悉,鹿谣儿偷偷观察,那人身材浑圆,不是刘多,此刻怒发冲冠,正口吐芬芳道。
“一群刘多!”
黑袍青年一脸不善,闷完桌上那杯茶,双手举过头顶,夸张道:“封印松动,七百年大计!传说若是真的,一殿降世,无鬼再临,牵动整个云泽!伏尸百万!死的不是几个人那么简单!何况红教蠢蠢欲动,方鸢既然来了,鬼谋必定潜伏在何处!别忘了,三年前……”
他诶了一声:“这种时候,你说我能走吗!!”
掌柜的和那少年郎一言不发,似乎对他异常火爆的脾气习以为常,任由那人在屋内一边转圈一边骂娘,只见他骂到欢处,吐了口唾沫,竟抬腿对着地上那颗玉珠子就是一脚。
只听砰的一声!鹿谣儿张大了嘴巴,那颗在自己和刘多手上纹丝不动的玉珠,竟然被他一脚踢飞数米,直直的砸在墙上!!!
“真他妈疼!”那人憋红了脸,骂着骂着突然一下子笑出了声,鹿谣还是第一次见这种奇葩,本想按兵不动看个热闹,那人却忽然转头吼道。
“谁?!”
鹿谣儿一脸无奈的走进来,刚准备说话,谁知那人二话不说,拔剑便砍!
好在鹿谣儿离的有段距离,脚尖下意识一点,往后仰了几分堪堪躲过,那人哼了一声,也没追击,目中无人的提起那颗玉珠,将其装匣,对身后着白衣的掌柜儿说了句“你和狗胖子好自为之”,便拉着那少年郎走了。
等听见刘能送客的声音,鹿谣儿才将手上的东西放下,对着掌柜抱怨:“他奶奶的妈,这是哪只傻狍子,真砍到我怎么办?”
掌柜的淡淡道:“镇魔司的洛九天,他刚刚手里拿的是皇帝钦赐的镇魔剑,真把你砍了也无罪。”
“牛。”
鹿谣儿撇了撇嘴,怪不得呢!这家伙在朝歌城,名头也是如雷贯耳,朝歌三霸,镇魔司首席封魔师,屈司座的爱徒之一,准四阶命师,绰号‘气菇’,能画符,能舞剑,可谓人中龙凤,天才中的天才,唯一的缺点便是性烈如火,暴躁如雷,经常做些先斩不奏的糊涂事。
大冬天里,朝歌城门上那个被扒的只剩条裤衩,用一根大麻绳子,绑起来倒挂的就是他。。。。。
而且此人不服管教,只听他师姐南宫空一个人的话,还曾在摘星楼喝醉作诗,痛骂向尚疑!
偌大个朝歌城,只有一人能与其比肩——
那便是开口成章,口吐芬芳,说话跟粪池无异,人送外号‘文豪’的刘多,刘大将军。
“你知道他这么牛,还不早点来救我?”鹿谣儿关上门,回头剐了掌柜的一眼,抱怨道,“你把向家的掌上明珠交给刘多嘴里的炮仗放心?啧,怎么苦着个脸,笑一个我看看!”
向尚疑没有理他,用手摘下面具,把鞋袜缓缓褪去,居然,开始抠起脚来!
“昨夜睡的可好?”
鹿谣揉了揉脑袋,抱怨道:“差点给我磕成刘多,诶,昨天那剑客是谁?他想做什么?”
“方鸢,”掌柜的用抠过脚的手端起酒杯,皱眉道:“蓝湖方家出身,帝院进修三年,第二代,偷练禁术走火入魔,被许灵仙轰杀,若镇魔司和天眼的消息不错,他加入了绝望势力,现在已是二阶命师,半身有名。”
“这么猛?”鹿谣儿大为失色,南唐半身制,命师共分十阶,从觉醒半身到位列天命,不是十到一那么简单,一千个人中可能出现一个命师,而一千个命师中能有五百个由十进九,五百个中能有一百个由九进八,一百个中只有十个能到七阶,七阶以上,可能一个都没有。
刘多天资卓越,九岁唤起,觉醒半身,可如今十七岁,还是十阶命师。
向尚疑第二代,六岁以剑入命道,七岁九阶,八岁八阶,此后一直停滞,直到十二岁在城隍庙中遇见鹿谣和刘多,才进入七阶,此后任凭如何努力,修为再不精进半分!
唐上高区区一介凡人,为何被奉为大唐龙脉?
原因便是他的‘南唐三百年大计’以剑为纲,像熔炼一般锻造出了一大批人造式命师,被称为第二代。此法弊端严重,行径单一,只靠剑为介质来引练半身,受益者最高修炼至七阶,绝无进入六阶的可能,且伤本伤元,术者大多短命。
后世将此法改良诸多,副作用依旧奇高,饶是如此,还有无数人趋之若鹜,尤其是南唐的名门望族,家族子弟若无自觉半身之资,便必须成为第二代命师!
鹿谣正奇怪那方鸢既是第二代,又怎么可能位至二阶!若第二代命师没有这个天然限制,向尚疑怎么可能被驱出天府,落魄朝歌!
“你说……”鹿谣忽然一愣,与前日夜晚刘多那沉默的神情一般,此刻向尚疑的眼神里,装满了……野心。
凡人与命师,区别有如云泥。
鹿谣儿从未见过他大哥这副神情,此刻他才明白,以前他们三人扎堆谈人生和理想,从来都是刘多一个人乱嗨,鹿谣儿记不得从前,只好附和着不时吐槽。向尚疑是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虽然喜欢记仇,笑的很少,但笑起来却是好看,鹿谣知道他在天府经历的那些事情,他很敬佩,也知道他的大哥有深沉阴暗的那一面,他只当那是每个人都会有的反面性格,刘多有,自己也有。
可他此刻才猛然发现,他的估计出入太大,向尚疑那伤结了疤,却从没痊愈,他不仅做事绝对,且异常坚忍!
他的忍耐化为肥料,因为命道寸步不进,成了仇恨的温床。
他在饲养野兽。
在此时此刻。
他想不负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