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点整，忠实运作的胃唤醒了睡死过去的魏碧。她昏昏沉沉地醒来，洗了个澡，再打开书评区，果然发现乱七八糟的页面已经被几个论坛小斑竹清理得一干二净，只有那个喷子的主帖还在，风萧萧兮易水寒，他的尸体被晾晒在首页置顶，正被错过高峰期的读者无情鞭尸。
魏碧心满意足地打开帖子，这个楼主对怀璧这个种马文作者进行了从文品到人格的各种斥责，对这种泡沫文学居然能够占据华文原创网点击排行榜前三名，表示了无尽的嘲讽，顺便呼吁“有起码的文学素养”的读者多关注那些真正有内涵的文章。
然后……没有然后了。
他被《天剑》读者喷成了结结实实的筛子。帖子的末尾是小斑竹的一个可爱表情：怀璧SAMA，为了防止你回来不知道发生了啥，我们先挂着这厮的尸体哦，你回来砍绳子！
魏碧在电脑前笑得前俯后仰，忽然有点同情那位壮士。单枪匹马也敢刷怀璧的老巢，君不见我大天剑书评区十万战士？
她为自己泡了一杯茶，懒洋洋地登录后台，把存稿箱里的新章节发了上去。
新章里，经历了魔族试炼的男主终于神功大成，体内的煞气转换为天罡正气，恰逢天地浩劫，他主角王霸之气大开，居然阴差阳错地得到了天工神器。
很快，小斑竹删除了置顶的帖子，书评区一片和乐，所有人都兴奋男主的际遇。其中也有几个不平吐槽的，很快被欢脱的潮流盖过。
有一篇不起眼的帖子滑到了第一页末尾。鬼使神差地，魏碧点开了它。
那帖子不过寥寥数语，却让她眯起了眼。
帖子只有一行字：金手指不入流，作者文笔倒尚可，不过构架虽大，却有些女气。
女气，多美好的形容词。
魏碧激动得几乎想把那行字当场裱起来，泪流满面地截图给责编木森看：“你看你看你看，有人说我女气了！”
想她魏碧当年一失足成千古恨，进华文原创网失手点错没能进女频，结果被木森这朵奇葩收在麾下，三年来一直是主站的白金写手，所有人眼中的种马升级流作者纯爷们儿，终于有人提到“女气”这个词了！当然，如果是婉转、柔媚、细腻、缠绵悱恻就更好了！
作为金牌责编，木森QQ信息向来是秒回的。这一次却过了好久才幽幽地发来一个抖动。
魏碧默默地翻白眼：“你帕金森啊？”
木森颤颤巍巍地发了串省略号，答：“这个号……似乎……大概……看着好像我们总监什么的。”
魏碧五雷轰顶，焦了。
魏碧，笔名怀璧，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那只能是性别。
华文原创网分为主站和女频两个区，主站主打男性小说，YY、种马、升级、修仙、末日，各种牛逼闪闪王霸之气全开的主角。
如果说三年前的魏碧是一个想进女频写缠绵悱恻的爱情，却一不小心走错门的小菜鸟，那么三年后的怀璧却实实在在是华文原创网主站中的佼佼者，登高一吆喝，教众数十万声势之浩大，堪比巨星偶像。
为此，魏碧无数次泪敲责编木森：“你毁了我玛丽苏的梦。”
木森每每顺毛地道：“乖，你的性别只是个小小的意外，咱这是落差美。”
这世界上的落差实在有太多，怎么可能十全十美呢？
午后，魏碧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妆容，去和木森约定的咖啡厅。
《天剑》大红，华文原创网的东家SE有意买下它的影视版权。作为一个合格的死宅女，虽然总监秦牧算是半个有交集的人，可她还是不想去见陌生人，可是木森早就下了通牒，这次再不出来，就等着被雪藏吧！
约定的地点离住处不远，她干脆背了上网本出门，在咖啡厅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打开文档，时间尚早，她还有足够的时间写上一章。
半个小时后，两个年轻男人坐到了她紧挨着的另一桌。那是两个非常出色的男人，一个俊秀，一个儒雅，让人想无视都有些困难。
魏碧端起了咖啡，眯着眼睛偷偷望了一眼，无耻地竖起耳朵偷听这对男男讲话。
俊秀的男人说：“秦总监，既然总部有意收购《天剑》的影视版权，我想我们应该尽量抬价，这两年怀璧炙手可热，她的合约明年到期，我想我们应该拿出续约的诚意。《天剑》大红，这次出售影视版权，我想会是我们一个新的开发点。”
魏碧一口咖啡差点喷到了屏幕上——是木森和秦牧？
上网本屏幕上的时间显示是“14:30”，离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难怪他们会这么旁若无人地谈论她的事。事关自己，她更加竖起了耳朵偷听——
儒雅男人搅动了咖啡，片刻后才淡淡地道：“木森，我不觉得《天剑》值得你花这么多心思。对网站来说，它的确可以带来不少人气，可我不认为那种快餐式小说能在影视圈立足。”
“秦总监，我建议你去看看怀璧的小说，她……”
“我看过了。”儒雅男人微微一笑，目光却没有离开咖啡，他说，“一个假装不在线放任自己的读者闹事的作者，文章和为人一样不能让人挖出深刻的东西。文化的缺失，无法弥补。”
“秦总监——”
儒雅男人目光一凛，沉声道：“木森，我希望你明白自己的立场。”
立场吗？魏碧发现自己有些想笑，她居然在为从骨子里鄙视自己作品的人卖命，而且还要和这样的人谈下一步的合作？果然那篇帖子说得对，人至贱则无敌啊。
木森似乎还想解释什么，却开不了口。片刻后，他开始频频看手机，显然在等她的出现。
魏碧静静听毕，冷眼看了那个儒雅男人一眼，慢条斯理地收拾桌上的东西，之后背着包轻飘飘地路过他们身边。
临到门口，手机忽然响了，她扫了一眼，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