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0137600000004

第4章 君子好逑

府中的仆役们已经点上了灯,天色虽渐晚,但在灯火的映照下,院子中并不昏暗,虽不若白昼那般明亮,却也足够将周遭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我本是坐在院中,听闻裴毅来访,便进了屋。

裴毅进来时,一言不发,便跪了下去。

古人常言男儿膝下有黄金,但裴毅奉行的却是“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所以他将这跪礼拿捏得极是火候。

比如此刻,他一进门便跪,连缘由都未说明,若他此番是为程婉玉的事儿来的,那他便能化被动为主动。

待媛真上了新茶,我方起身上前去扶裴毅,道:“裴伯父这是怎么了?”

裴毅跪地不起,老泪纵横,道:“老臣死罪啊……”

“伯父,有什么话你起来说便是,您是长辈,这般跪着让我着实有些为难。”我又装模作样扶了两次,他仍不肯起身,我也不再勉强。

他又羞又愧,道:“郡主,老臣真没想到婉玉那孩子竟会……竟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与我所想一致,他确实是为程婉玉而来。

我瞥了门口一眼,放下手中的茶杯,叹息道:“伯父,想来该是我的错。她说得很对,我不过是一介孤女,离了裴家,离了裴伯父,便什么都不是。如今已经不是我们秦家的天下了……”

说到这儿,我发了狠,用力将长长的指甲掐进肉里,终于挤出了两行泪,随即掏出绣帕装模作样地擦拭着眼角,委屈无奈的声音中带了几分哭腔:“若是当初伯父不派人寻我,让全天下的人都当秦满儿已经死了,那该有多好?如今皇族正统血脉中只余下我这根独苗,我又是女儿身,打小学的便是刺绣弹琴的活儿,不懂行军作战,亦上不得战场。诚如程家小姐所言,这千万将士抛头洒血打下的江山,与我又有何干系?我不过是命好,生在了秦家……可是谁又知道,我多么希望自己不姓秦?我若不姓秦,今日便不用待在这儿任由她侮辱,且毫无回嘴之地……”

裴毅哭腔未逝,听了我这般话,顿时凄凄哀哀地哭喊道:“郡主此话让老臣深感惶恐,老臣大罪,老臣罪该万死!”

他会演戏,我也会。我拭了拭泪,道:“今日本就是程小姐与我之间的摩擦,若要论对错,那也是她与我之间的事,与其他人并无干系。伯父起身吧,你这样若是外人见了,定会觉得我这孤女不知好歹不分轻重仗着身份欺压他人。”

话已至此,裴毅当然顺势起身,脸上羞愧之意犹厚,道:“郡主无须担心,婉玉那不懂事的丫头我已经带来了,她就在外头,我这便让她到您面前认错,要打要杀,全凭您一句话。”

说完大力地拍了拍手,在屋外候着的程家父女不知何时已经进了我的院落,这时走了进来。走在前头的程祟冷汗淋漓,一脸菜色,想必是在裴毅那儿吃了苦头,而他身后的程婉玉,脸色惨白,走起路来步伐不稳,极为吃力,约莫是受了伤。

不过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

戏演到了这儿,我自然要继续下去,委屈之时不忘哽咽几声。

裴毅怒道:“还不快快跪下向郡主赔罪?婉玉,你一个姑娘家,如此任性妄为,还在郡主面前这般放肆没规矩,平日的闺训呢?这以后谁家的儿郎敢娶你?”

这话说得当真狠,明着是在责骂程婉玉,暗地却是在威胁她若今日这事儿处理不好,她嫁给裴炎一事便没了指望。再则,这副爱之深责之切的模样也是表现给我看的,无非就是希望我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她。

因他那一声喝,程婉玉双膝一软,便跪了下去,顿时委屈更甚。

她早先当着裴炎与下人的面挨了我一巴掌,丢了面子,后又被父亲和向来宠爱她的裴毅强押着来与我认错,可谓又丢了里子,所以她不肯低头。

我觉得她其实空长了副好模样。不管她今日是否愿意,她都必须向我低头。我再不济,还有一个郡主的名头,虽无权无势,但这个名号却是裴毅目前所仰仗的,所以今日冒犯我的人即便是裴炎,他仍会站在我这方。

比起程婉玉,她父亲程祟倒是上道得多,他虽鲁莽,却也知道进门就跪定没错这样的道理。我不明白的是,在这种乱世能混到这地步的人,怎么会娇宠出这么一个口无遮拦、蛮横无理的女儿?

“子不教,父之过。小女此番冒犯了郡主,都是因臣管教不严,请郡主责罚!”程祟趴伏在地,不肯抬头。

他平日也是极为好面子的人,这会儿却碍于裴毅的压力不得不向我请罪,心头定是愤愤不平。毕竟,现在在他们这些刀尖上行走的人眼中,裴家才是他们服从的对象。

我看向程婉玉。

她正低着头,我虽看不到她的脸,却看到她那用力紧握成拳的手,那力道不难看出她正在努力隐忍,显然还未意识到自己的错。

每个人立场不同,对与错自然也是不同的。

她会如此愤愤不平,一是因为裴炎;二是因为裴毅与她的父亲。这些人平日都是宠爱她的,从未像今日这样让她受了委屈后还咬牙吞下,更遑论这会儿她还得伏跪在我脚下与我赔礼道歉。

若我大度,或者我需要装得大度,我大可在这情形下一笑而过,但我这人从小到大缺点甚多,睚眦必报便是其一。

所以……我的视线自程婉玉身上移开,哽咽道:“程将军秉着慈父之心为女儿求情,竟无端让我心生艳羡之意。若我父王还在的话,他定也像程将军这般护着我,决计不会任人辱骂于我的——裴伯父,你说呢?”

趴伏在地的程祟身子颤了一颤,仍趴伏着不敢抬头。裴毅见我这般,发现这事儿能否收场还得看程婉玉的态度,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婉玉,向郡主赔礼道歉。”裴毅敛了早前的哭腔,这话平静中夹杂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程婉玉原本极为抗拒,瞥见他的脸色后又柔顺了下来,虽尚未开口,却让人觉得她已经服软。

我本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就在这时,裴炎来了。

程婉玉见了他,方才的低眉顺目顿时一扫而空,咬着唇瓣含泪欲涕的小模样瞧在人眼中,当真楚楚可怜。

裴炎却当没瞧见,低头专心地喝茶。

我也不急,可是程婉玉急了,她甚至不顾还跪在身侧的父亲,腾地站起身,愤恨又委屈地质问裴炎:“炎哥哥,当时她骂我是下人之女,又打了我,你都看到了不是吗?为什么你还偏向她?为什么你们都护着她?”

天色越发的黑,屋里的灯再亮,也比不上白昼。

程婉玉身侧不远处点着一盏灯,灯火映照出她的面容,红润光泽,全然看不到早前被打的影子。

本以为事情快要收场,她又这么来了一句,裴毅的脸色立刻又变了。程祟不再伏跪,抬了头想着法儿扯她,她却不管不顾,愤恨地看向我,尖声道:“凭什么你一来便抢走了原本属于我的一切?你一来,炎哥哥就不愿再理我,每日都让人挡着不愿见我,我想见他一面甚至都得像那些下贱的仆役低头!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若没有你,这些都不会发生。可笑的是爹和裴伯父还让我向你赔礼致歉。凭什么?就凭你那个虚有的郡主名头吗?郡主又如何,你连早年在京中的傀儡皇帝都不如——”

清脆的声音让我拿着茶杯的手抖了一抖。

程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用力地甩了程婉玉一巴掌,程婉玉捂着脸,眼泪决堤而出,已经接近歇斯底里。她朝程祟哭喊道:“连你也打我……从小到大你从未对我打骂过一句,可你今日却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逆女,你当真太放肆了!”程祟气得脸色通红,“快向郡主认错,否则我就当没你这个女儿。”

不单是他,裴家父子的脸色亦不好看。

程婉玉顺手抓起一旁的茶杯重重地摔了下去,瓷器摔在那大理石地板上,刹那就四分五裂,有一小块碎片弹了起来,溅落在我手上,戳出了一道小口子,顿时就见了血。

是有些疼,但这点疼其实算不上什么,我并不娇贵。

裴炎却变了脸色,他一个箭步就到了我身边,不顾他人的眼光抓着我的手查看伤口。

不过是轻伤,无大碍。

即便如此,屋中见证了这一事情发展的人都觉得程婉玉该为此负责。我无意间一瞥,碰到了裴毅的视线。他将裴炎的举动看在眼底,连带着看我的眼神都变得有些诡异复杂。

裴炎不知何时拔出了佩剑,森冷的剑尖指着程婉玉,只消再向前一丁点儿,便能刺穿她的咽喉,冷冷地看着她,眼中那种冷漠足以刺穿她的心:“道歉。”

他出剑的速度极快,之前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曾想到他会有此举动。我从程祟的眼中看到了一瞬间的惊慌,却并无对裴炎的不谅解,因为他疼爱这个女儿的同时亦忠心于裴毅。

这些人当中,程婉玉最看重的还是裴炎的看法,她望着裴炎的视线从不敢置信到恐慌,再到绝望。

“恳请郡主原谅婉玉今日的无礼之处。”她跪在地上,膝盖似乎无意间跪在了碎片上,血染红了衣裙却不觉得疼。

她的识相让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我起身走上前去,伸手去搀扶她,道:“无心之过,我自不会去计较那些有的没的,程小姐这性子倒与我缨妹妹有几分相似,可惜她……”

程婉玉看着我的眼神猩红狰狞,像是要把我撕碎那般,却顺着我的搀扶起了身。

这样的眼神竟让我觉得有几分压迫感,妒忌的女人当真可怕。我松开她,道:“裴伯父,你们就别怪程小姐了,她受了伤,不如就让裴炎送他回去歇息吧!”

裴毅与程祟皆是一喜,裴炎却不肯,我笑道:“那就让我送程小姐好了,她让我想起了缨妹妹,我也想与她多说几句话。”

听我这么说,裴炎立刻上前,轻巧地将我与程婉玉分开了些,道:“还是我送婉玉回去吧!”

程婉玉似喜又悲,最终还是跟在裴炎身后离开。

程祟也离开之后,屋内单剩我与裴毅两人,媛真守在院子外,没有接到命令她不会轻易进来。

若是往日,裴毅不会在我这里多留,这会儿他没走,便是有话要私下与我说。

他尚未开口,我当然不会自找麻烦。

果然,等了片刻,他就开了口:“裴炎他……欲娶郡主为妻。”

我为之一愣。

人皆有七情六欲,又善于虚情假意。

很早之前我也曾怀疑过裴炎的用心,以为他靠近我不过是为了笼络我心,好让裴家的势力再次壮大。久了之后,发现他并非只是为了笼络我,我又觉得他不过是顾念幼时的情分而格外地关照我。

可现在,裴毅却告诉我……裴炎他,想娶我?

我并不愿将一切想得太过复杂,然,我受制于裴家,被迫依赖于裴家,裴家所有的人,在我的眼中,任何的好,都是带着目的的。

我心下揣摩着,想从裴毅脸上看出点什么,来来回回打量了几次,却不见他露出任何喜悦之意。

就在我盘算着如何才能明哲保身之时,裴毅却开了口,道:“裴炎配不上郡主。”

他的话让我惊讶更甚。

兴许裴炎想娶我是发自内心地喜欢我,但明眼人不难猜到这一想法背后的利益关系。若裴炎真能顺利娶了我,对裴家大益而无害——我嫁入裴家,裴家无疑有了更多的筹码,日后既不必忧心其他人对我有所企图,也无须担心我会舍弃裴家,一举两得。

如此好处,他又为何不赞同裴炎娶我呢?

“郡主乃金枝玉叶,当配人中之龙,裴炎不过上人之资,实非良配。再者,裴炎虽喜欢郡主,郡主却不见得喜欢他,不是吗?”

裴毅说得十分清淡,我却觉得屋内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这话在我听来,意思再明显不过。无非就是我配不上裴炎,只因我待裴炎不若裴炎待我那般赤诚。

我无法反驳。

我忽又想起了裴毅先前说话时的模样。

往日他与我说话,即便是在演戏,也能做到以我为尊,从不给人留下话柄,然而他说裴炎想娶我时,却丝毫未伪装,语气平淡,大大不似平日的态度。如若不是他的话对我造成的冲击太大,我也不至于在惊愕之中忘了考虑这些细节问题。

他之所以抢在裴炎之前告诉我裴炎想娶我这一消息,怕是为了警告我吧?

门外忽然传来嘭嘭的敲门声,我从思绪中回神,再次看向裴毅,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媛真自门外说道:“公子命人来请元帅和郡主前去用膳。”

裴毅顺势起了身往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又回头说道:“郡主是聪明人,亦是个明白人,这样的人一般都知道如何做出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

我想了想,问道:“若我与裴炎两情相悦,你也不会让他娶我,对否?”

“老夫犹记得,昔年齐王曾为郡主定过亲。”裴毅的视线定在我身上,盯着我瞧了瞧,体贴万分地说道,“今日被婉玉那丫头闹了一番,想必郡主也累了,依老夫看,就让媛真将晚膳送到房里……郡主意下如何?”

“就照伯父的意思吧!”

看着裴毅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我颓然地靠向椅背。

方才我与裴毅的一番交锋,无疑是败得一塌糊涂。往日我总以为自己伪装得很成功,现在看来却似跳梁小丑那般,裴毅今日之举无疑是给我提了个醒,日后我当越发小心。

至于裴炎……我揉了揉眉心,忽然觉得有些头疼。

之后我等了又等,裴炎却一直都没出现在我面前,他不出现,我安心之余又难免多想,后来却是媛真似有意似无意地说起,原来他去了邻城,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

裴炎回来时,已是秋末。

秋末的岩都城已有了初冬的微寒。年幼时,我极为畏寒,后来落魄被大叔捡回去后,时常劳作,久了也就变得不那么畏寒了,可如今到了此地,被娇养了一段时日又得了那富贵病,这冬日还未到,我却觉得冷。又因我不喜欢穿得太厚重,索性就躲在了屋中,平日三餐又有下人送至屋内,我也懒得再踏出房门一步。

裴炎见到我时,我正卧在软榻上看书。

他进了屋,见屋内太过暖和,笑道:“满儿,今天当真那么冷?”

看他那模样,显然还不知那日他送程婉玉离开后发生的一切。我心头复杂万分,却只能装作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见我不答话,裴炎忽然笑得有些神秘,道:“我要送你份好礼。”

侍女将东西端了上来,放置在托盘上的是件雪白的狐裘,毛色极好,光看着就让人觉得它摸起来定十分舒服。

“看起来很暖和,冬天用正合适。”我让媛真收下了狐裘,向裴炎道了谢,轻巧地带开了话题,尽量让自己忘了当日裴毅与我说的话。只要裴炎没有亲口与我说想要娶我,我便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你这些天上哪了,都见不着人。”我道。

“父亲让我出门办了点事儿。”裴炎愣了一下,随即笑开。我一直都知道裴炎笑时极好看,但此刻他的笑容却无端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他。他将脸凑到我面前,“满儿,你可是想我了?”

“你多想了。”我没好气地用书隔开他。

他听了却越发得意,越发坚定了那想法。我干脆拿书挡住自己的脸,见我如此,他才坐了回去,喝茶之余不忘一直盯着我。

书虽挡住了我的眼睛,但我仍能感觉到裴炎的视线。他的存在时不时让我想起裴毅那老狐狸,我在心头叹息了一声,闭了眼,试图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驱逐出脑海。

媛真早就带着侍女们退到了外头,屋内单剩我与裴炎二人。几欲睡着时,裴炎忽然说道:“满儿,你觉得我……我如何?”

这话问得意味深长,若非早前听了裴毅的话,我定不会多想。我顿时惊坐,书从脸上滑落在地,摔到地上时发出了一声闷响:“什么如何?”

裴炎忽有些扭捏,纠结了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我的意思是,我与旁人相比,如何?”

如今裴家权势滔天,他身为裴家唯一的继承人,与旁人相比,自然是高下立见。我勉强一笑,道:“自然是极好。”

裴炎面上一喜,脱口而出道:“满儿,你嫁给我可好?”

早前裴毅提醒过我,方才我也预料到他会这么问,可这会儿真真切切地听到了这话,我却仍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见我一直不答话,裴炎脸上的喜色渐渐退去,他面色一沉,问道:“是我不够好吗?”

我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书册,边拍灰尘边说:“你固然是好的。但是裴炎,你真的无须因那程小姐嘲笑我年逾二十多仍未能嫁出去而同情我。”

裴炎不知何时又凑到了我面前,习武之人的动作总是极快,我闪躲不得。他握着我拍灰尘的手腕,不知用了多大的力道,我觉得疼,遂道:“你捏疼我了,裴炎。”

他并未松手,神色变化多端:“满儿,你当真以为我是同情你吗?”

“难道不是吗?”我反问。

“你并不需要同情。”裴炎强迫我直视他,眼神锐利,“满儿,这世上没有谁能比我更了解你。你不愿嫁给我,可是为了那人?那个据闻曾与你同住了一年多,最后却弃你而去的男人?”

裴炎说他了解我,这让我觉得有些好笑。在我随他来到岩都之前,我们已有十多年不曾见过,他了解的不过是少时的我。

再者,我不愿嫁给他并非是因为阿邵。

想到阿邵,我的视线柔和了许多,却又有些黯然。

见我如此,裴炎不知不觉间又用了力,他力道太大,我疼得皱起了眉头,他一惊,才松了手。

我揉着泛红的手腕,淡淡说道:“自古以来,嫁娶之事便是由父母做主,父母之言,媒妁之约。裴炎,你心里应该很清楚,你父亲并不赞同你娶我。”

“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些。”他似乎是松了口气,安慰道,“你无须担心,我前些天与父亲提过,他并未反对。”

我笑了笑,道:“你可知那日你送程家小姐回去后,裴伯父与我说了什么?”

裴炎并不傻,听了我这话,隐约猜到了些什么,脸色在瞬间就变了:“父亲与你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你无须多想。”我退后两步,“裴伯父自有他的考量。”

裴炎抿唇,也不知想说些什么。

一直安静地守在门外的媛真却在这时高声吸引了我与他的注意力。

媛真进来时,身后跟了一名侍卫,那侍卫恭恭敬敬地与我行了礼后,附在裴炎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让裴炎的脸色越发变化无端。

想必那侍卫所说的并非好事。

侍卫传完话便离去,我本以为裴炎也会离开,谁知他却不为所动。论耐性,我与裴炎自是不分上下,但这会儿他心头有事,恐怕还不是小事,比起耐性也便输我三分。裴炎走时,我并没拦他,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后,才松了口气。

总算是走了。

媛真方才进来之后便没再离开,习武之人耳力尚佳,她当然也不例外,方才裴炎与我说的话,她听了七八分。她低了头,平静地说道:“公子平日不是这样的。”随即又说道,“郡主来了之后,公子就变了。”

这样的话,我已是第二次听到。第一次是从程婉玉口中听到的,第二次便是这次。我深呼吸,拾取方才的那本书继续翻动着,翻了三页,看向她。

媛真早已敛了方才的情绪,问道:“郡主有何吩咐?”

我不爱拐弯抹角,朝门口扬了扬下巴,道:“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媛真掂量了下,便离去。

她是个聪明人,既被派到我身边来服侍,表面上就必须做到事事如我心意。我若弃了她,她势必无法面对裴毅父子,轻则罚,重则死。

现在我不过是让她去打探一下消息,与重罚和死相比,显得简单许多。

从前我住在那小村庄时,虽然穿的是粗布衣裳,喝的是苦菜汤,但过得自由自在,随心所欲。而现在我身在这富丽堂皇的元帅府,华服在身、山珍海味,却被困在这小小的围墙中。

恁是我心境再开阔,忍耐力再好,迟早也有爆发的一天。

想到此处,我顿时唏嘘不已。

媛真打探好消息归来时,我手中的书正好翻页。

我抬头,问道:“打探清楚了?”

“是。”她低眉顺目,“听说是并州顾家来了人。”

并州顾家。

我翻书的手一顿。

同类推荐
  • 山河永寂

    山河永寂

    出了无数皇后王妃的纪氏是天下第一名门,当身为纪氏旁支的纪天市出现在摄政王益阳面前时,往事被悄然揭开。深宫中太后与摄政王的生死之恋背后,隐藏着伤痛和背叛;无辜的天市深爱摄政王却因此而被卷入了一场复仇中。爱情被辜负,信任遭背叛,天市别无选择只能选择坚强赢得真正的尊重,却在这个过程中成为了伤害别人的刽子手,于是一轮新的背叛和报复在她身上展开。--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盛世唐朝之谁是李世民(上)

    盛世唐朝之谁是李世民(上)

    刚参加完女子太极剑比赛并获得冠军的少女风明,在参观博物馆的画展时,居然借着一幅名为《隋唐十杰》的古画,穿越时空来到隋朝末年。隋唐乱世,群雄并起,逐鹿天下,风明便开始了在乱世的惊涛骇浪中辗转求活的传奇经历。风明先是邂逅了秦琼,秦琼对明日久生情,但明却一直将其视为大哥,并未发现他的深情。而后机缘巧合,明来到太原,与一代帝王李世民两情相悦,但现代女子又岂能容忍自己的男人三妻四妾、后宫佳丽无数?李世民再喜爱明,能给她的也只是财富与宠爱,而不能给她唯一。明想趁夜逃走,却被李世民抓住。世民答应只放明一次,若再次相逢,他便永不放手了,而后忍痛放明离去。明在误打误撞之下来到江都,却又纠缠在宇文成都与隋炀帝之中。明在隋宫中步步惊心、如履薄冰,期间她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与死去多年的南朝陈后主的贵妃张丽华惊人的相似,而她似乎与隋室有着莫大的关联。江都兵变,宇文化及杀死了隋炀帝,而宇文成都利用手腕想强娶明为妻,明在万般无奈之下,只能选择跳河逃离这迷一样的皇宫。至此,仅传两代,存国三十八年的大隋王朝,就这样结束了,而明也踏上了新的旅程,继续游历隋唐……
  • 弃后胭脂扣

    弃后胭脂扣

    捏在手里的瓷碗触手冰凉一片,我怔然片刻,放下手里的碗,理了理裙裾,走到旁边,拿起准备好的诏书,推开殿门,淡淡的说:“陛下薨天了。”静止了片刻,有痛哭声顺着风声传过来。颜真在这些哭泣声中抬起头来看我,我把诏书递给身边的李总管,然后回望过去,他黑沉沉的眸子里渐渐攒出了些许笑意来。
  • 把温柔藏在心底

    把温柔藏在心底

    流过的泪,受过的伤,都需要时间淡摸释然。可留在心里的,始终是那时的悸动,消逝不去,滋养成树……
  • 秋日温颐

    秋日温颐

    九月,秋日,温颐。这一年正是大三。开学之初,图书馆里不见什么人。冉颐之手里拿着一本并不厚的书,阅读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午后有很好的阳光,他所在的桌子却是恰好在一个比较阴暗的角落,似乎是为了不被人打扰。他在图书馆里坐了很久,夜色弥漫开来,他起身准备把书放好,走到书架前,看到的是同班的沈几秋。她也正在看一本书,书不厚,她的脸上也有一些恹恹的兴味索然。
热门推荐
  • The Kingdom of Love and Other Poems

    The Kingdom of Love and Other Poems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汇聚授权电子版权。
  • 在路上,放下他

    在路上,放下他

    有很多故事正在或已经发生:鼓浪屿,苏州,九寨沟,乌镇,阳朔,杭州,大理,凤凰,丽江……这些地方连起来就像是一幅情感纪念地图。他和她,也许就是现实中的你我。行走于人生和风景的人们啊,那些不能如愿的爱,是否还潜藏在心里,只能止于唇齿,掩于岁月。
  • 官扎营的孙主任

    官扎营的孙主任

    “洋活(济南方言:臭美)洋活小(济南方言:小男孩),洋活洋活妮儿,撕巴撕巴喂小鸡。”五十多年前,我追着王春丽在官扎营大街上唱着这首济南儿歌,王春丽不躲不闪回身就打,情急中我转身就跑。五十多年后,我在官扎营的大街上看见王春丽,王春丽居然没有认出我来,于是我冲着她的背影喊:“洋活洋活小,洋活洋活妮儿,撕巴撕巴喂小鸡。”王春丽愣了,猛然站住,转过身,冲着我扑了过来……我的这种行为在五十年前得到过惩罚。我冲王春丽喊,王春丽打不着我,就一溜烟跑到我家,拉着我母亲的衣襟说:“孙大姨你不管小胖胖吗?他骂我。”
  • 涅槃重生:惊世四小姐

    涅槃重生:惊世四小姐

    迟墨国边境的官道上,两女一男一行三人骑马而行。“主子,我们为什么要去边境啊?这么多天了,问你那么多次你都不说,有什么可神秘的嘛!”青衣女子嘟着嘴,神色有些委屈。“行了,我们就是去玩儿的!”白衣男子开口。“……”————————“爷,南烛公子说他要走了。”冬青的情绪似乎是有些兴奋。紫袍男子不说话,但是拧紧得眉心却暴露的他的情绪。“冬青,你说为什么本王竟然不想让南烛离开呢?”“……”“你说,本王是不是对那南烛……”紫袍男子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爷,他可以说这是相思病么!
  • 夏末锦时

    夏末锦时

    这是一场关于爱情的悲喜,友情的背叛与长存的故事,有温润如水也有辛辣似烈酒,总之,在每一场夏末遇见你们,是我一生最美好的时光。爱那么短,遗忘那么长,还好在这场漫长素白的青春里,我不是一个人。
  • 致加西亚的信

    致加西亚的信

    风靡全美,全球销量超过8亿册。问世以来,始终雄踞畅销排行榜前十的超级经典。本书分为两大部分,第一部分为《致加西亚的信》经典内容,第二部分根据经典内容进行延伸解读,从浮躁、社会环境的喧嚣、只说不做到执行落实能力低下等各种职场问题入手,进行最新解析,作为罗文精神的当下职场最新执行版。
  • 世界名人经典演讲词(快乐校园精品读物丛书)

    世界名人经典演讲词(快乐校园精品读物丛书)

    《快乐校园精品读物丛书:世界名人经典演讲词》无论从题材还是形式、风格上,都比较典型多样,同时贴近生活实际,具有一定的感染力,突出了“快乐阅读”和“精品读物”的主题,但是又具有一定的教育意义,能够使读者快乐之余还能够从文字中体验到名家的人生感悟。
  • 王妃怪美的

    王妃怪美的

    千雪尔怀着一身怒火重活一世,扮着萌萌哒的乖兔子,其实就是只狡猾狐狸,与上一世的仇人斗智斗勇,生活是越过越顺利,不想遇到一匹看似佛性,内心却骚包的狼。
  • 巴黎圣母院

    巴黎圣母院

    小说《巴黎圣母院》艺术地再现了四百多年前法王路易十一统治时期的真实历史,宫廷与教会如何狼狈为奸压迫人民群众,人民群众怎样同两股势力英勇斗争。小说中的反叛者吉卜赛女郎爱斯美拉达和面容丑陋的残疾人卡西莫多是作为真正的美的化身展现在读者面前的,而人们在副主教弗罗洛和贵族军人弗比思身上看到的则是残酷、空虚的心灵和罪恶的情欲。作者将可歌可泣的故事和生动丰富的戏剧性场面有机地连缀起来,使这部小说具有很强的可读性。小说浪漫主义色彩浓烈,且运用了对比的写作手法,它是运用浪漫主义对照原则的艺术范本。
  • Scorpion God

    Scorpion God

    This title comes with an introduction by Craig Raine. Three short novels show Golding at his playful, ironic and mysterious best. In The Scorpion God we see the world of ancient Egypt at the time of the earliest pharaohs. Clonk Clonk is a graphic account of a crippled youth's triumph over his tormentors in a primitive matriarchal society. And Envoy Extraordinary is a tale of Imperial Rome where the emperor loves his illegitimate grandson more than his own arrogant, loutish heir. "The writing is brilliant, so fluent and stylish that the stories read themselves like a dream. "(Daily Telegraph). "As ambitious and as engrossing as the best of Golding. "(Financial Tim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