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周大人求见。”
丫鬟来报的时候我正关在书房里作画，秋容和小谢随侍在一旁，而上官可怜这些日子早出晚归，我也没问他都去干什么了。
“不见。”我头也没抬就拒绝了。
“周大人说了，如果今天见不到小姐，他就不走了。”丫鬟略带迟疑地说。
我笑了笑。“带他进来吧！”
自从几个月前周建之见到秋容，认定是自己的女儿后，就开始三天两头地往燕王府跑，让我不胜其烦。一直都没有见他，反正今天无聊，就见见吧！不过他身为朝廷重要官员，居然有这样的空闲，估计是刑部太闲了。
一会儿后，周建之在丫鬟的带领下来到了我们面前。
“冒昧来访，还望郡主见凉。”周建之恭敬地说。
“坐吧！”我抬头，让小谢给他上了杯茶，笑得天真，“周大人有什么事吗？”
“说出来不怕郡主见笑，我此行主要是想带回离家多年的女儿。”他的眼神越过我，看向秋容。
那热切的目光让我觉得有些可笑，在听秋容说了她娘的故事后，连我都看不起周某人，更何况是当事人秋容？只不过这些都是人家的家务事，我这旁人不便发表评论。我放下手中的笔，笑道：“周大人似乎对我的侍女很感兴趣？”
周建之脸一红，但毕竟是久经官场的人，反应够快。“郡主见笑了。我此行只想带回小女。”
“哦？”我接过小谢递过来的茶，“周小姐也在燕王府？小谢，让人去把周小姐请出来，让周大人带回去。”
“回小姐话，周小姐不在我们府上。咱们燕王府已经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娇客来访了。”小谢道。
“周大人，你是不是记错了？我也没见到周小姐。上次的事，我还想找个机会向周小姐道歉呢！”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建之。
“郡主您说的是哪儿话，”周建之站起身来赔着笑脸，“上次的事情错在小女。是我家教不严。”
“本郡主也有错，再怎么样也不能让我的侍女打了周小姐那一巴掌嘛！”我假笑。如果今天那个死丫头敢出现在我面前的话，我一定折磨死她。“好了，既然周小姐不在这，那么周大人请回吧！”
周建之扯开嘴角，笑得有些不自然。“郡主，我要带回的是我的大女儿周毕射。”
“什么？大人还有一女？”我装出惊讶的样子，“我倒真想见见。不会和周家小姐一样吧？”
周建之被我这么一讽刺，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又不好发作，只好道：“郡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请您允许我将女儿带回去。”
“既然如此，那你就带走吧！”我笑眯眯地说，“小谢，发话下去，整个府里找找，务必找出那位叫周毕射的娇客。”
“是，小姐。”小谢听话的准备出去找人，却被周建之拦住。
“郡主，不用找了，我女儿她就在这里。”周建之道。
“哦？”我挑眉，“难道小谢就是你女儿？”
“是另一位。”
“怎么？秋容你就是周毕射？”我笑睨着她。
“回小姐，秋容就是秋容，怎么可能会是周家小姐？”秋容回答得非常平静。
“听见了吧，周大人？”我面带笑，语气中略带嘲讽，可惜周某人急着带回女儿，所以听不出我语气中的嘲讽。
“毕射……”周建之眼带哀伤，无法分辨出真假。
而秋容依旧是面无表情，可我却从她磨墨的动作里看出了她心情的波动。她的手微微在颤抖。
“周大人，你请回吧！我这儿真的没有你要找的人。”我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小谢，代我送客。”
“周大人，您请吧！”小谢打开书房的门，望着周建之，他无奈之下只好离开。
他走后，秋容平静地停住了磨墨的动作。
“小姐，我有点不舒服，先退下了。”她道。
“去吧！”我挥了挥手，未加阻拦。她现在需要好好的安静一下。
转眼就到深秋，我的画技精进了不少。秋天这个季节难免令人伤感，我也避免不了。前几天听下人说城南有片枫树林，火红的落叶满地都是，很漂亮，也便有了去看看的冲动。
这日秋高气爽，我在上官可怜的陪同下去了城南的枫树林。这里的确是很漂亮的一个地方，红枫叶满地都是。我想起了从前的那些枫叶。曾经，一个朋友特地从北京的香山给我寄了枫叶，那是我一生见过最漂亮的枫叶了。不过北京香山的枫叶我还没有真正亲自去看过，以后回北京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去见见。
只是很意外，居然在这儿见到了李律。
“李哥哥好兴致。”我笑得有点敷衍。天真无辜装久了其实也很累，所以说双面人不是那么好当的。
李律伸手拿掉了落在我头发上的枫叶，道：“你都来了，我怎么能不来。”
“你不是很忙吗？”我问。李律既然是我的未婚夫，我当然应该对他存在一定程度的了解。他十三岁当上状元，十五岁入朝为官，现在是皇帝身边的大红人，官拜吏部尚书，不是应该很忙吗？今天居然会出现在这里，可真是奇迹了。
“李哥哥为什么还不娶妻？”我蹲下，捡了片枫叶漫不经心地问。如果他早娶老婆那就好了。
“等你啊。”他大声笑了出来。
我有点愣住。第一次见到他是在皇宫里，他板着一张脸，虽然英气勃勃，可脸色不大好看，像所有的人都欠了他几百万似的。我一直以为他就是那种冷面的人，不会笑，很严肃，没想到他居然也可以笑得这么好看。
“等我吗？”我低笑。说白了我不相信。他如果真的是因为等我，那么那天在皇宫就不会在不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随便对我说出那句“记住，我是李律，这辈子你是我的。”这样的话。虽然不了解他，可是却觉得他不是那种会轻易说出那样的话的人，所以，他绝对不在乎自身的婚约。如果找到他爱的人，他可以随时解除婚约。
秋天一过，冬天就开始了。大概是在十一月初三这天，京城的下起了第一场雪。想想觉得古代其实还算好，空气没有污染，四季也算分明。不像几百年后那样，臭氧层被破坏了，冬天开始越来越热。
朱元璋突然下旨让我进宫去，我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距离上次见到他已经是好几个月的事情了，此时见到他觉得有些陌生。虽然没有听说他身体不舒服，却也看得出来他比上次见到的时候苍老了许多。
我坐在御书房里，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而他也没有和我说些什么。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了很久。然后终于听到他开口了。
“听说，老四在很久之前就给你定了亲事，对象是李律？”他问。
我注意到了他对朱棣称呼的变化。从先前的小四到现在的老四，估计是充分意识到自己已经老了。忽然觉得有些无奈，人总归还是要老的，就像朱元璋，虽然一生都很成功，却终究避免不了生老病死，也避免不了自己的孩子因为权力而互相争斗直至死亡。
“是的。”我状似恭敬地点头。
“那孩子不错啊！”朱元璋笑了笑，“这样也好。”
他笑，我也笑，没有再开口。
“在京城待得还习惯吗？”他又问。
“谢皇上关心，还习惯。”我低头，现在问这些迟了些吧？我都在这地方待了七个多月了。今天他见我，应该不会只是拉拉家常这般单纯吧？总觉得自己安逸的生活开始远离了。“皇上让凤歌进宫，有什么事吗？”
“朕以为你不会问了。”朱元璋神色严肃了起来。
我努力地扯开嘴角，和这样的人说话真累。“还望皇上给凤歌解惑。”
“朕听闻你和允炆素来交好，他年纪也大了，却一直不肯娶妻，朕希望你能让他改变主意。”朱元璋缓缓地说。
我整个人顿住，原本想去拿茶的手也僵在那边。可我毕竟不是外表那么无知天真，慢慢也就反应过来了。“允炆哥也不小了，该娶妻了，可是，连皇上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凤歌又怎么能呢？”
“朕相信你。”
朱元璋的笑声很浑厚，此刻听在我的耳朵里却是那么刺耳。为什么呢？为什么他娶妻要我去劝说？
“凤歌知道了。”我低头，然后跪下，“凤歌先告退了。”
“去吧！”朱元璋道，“你今天就先住在宫里吧！昨天遥玉说很久没见到你了，很想念，贵妃她也想见见你。”
“是，皇上。”
见过了戚贵妃也见过了大姐遥玉，被送到了东宫去休息。其实不大喜欢皇宫这个地方，这里就算是一个宫女、一个太监都会为了自己而伤害别人。这里是全世界最不太平的地方，充满了尔虞我诈，可为了保护自己，总有人被伤害。那个戚贵妃，对于大姐应该是真的喜欢吧？那个已经迟暮的女人，虽然在这皇城里有权势，可是却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她把她的爱全都倾注在了大姐身上了。估计上次在北京城和大姐之间发生的事情她也听说了，所以虽然见到我笑得很和蔼，却始终隐藏着淡淡的敌意。
夜里自己一个人在东宫里待着，心情很沉重。朱允炆似乎被朱元璋叫去还没有回来，太监宫女们各司其职，在我的命令下没有来打扰我。十一月的冷冬，我居然这么想不开地一个坐在凉亭里吹冷风，虽然有火盆却还是冷。即使南京不像北京那般寒冷，对于我这怕冷又怕热的人来说还是一种煎熬。
朱允炆对于我来说算什么？我其实也分不清楚吧！只是我自私地想霸占住他对我的那份温柔、那份关爱。就像在北京的时候，二哥对我那样，只有宠溺。其实远离了自己最亲的人后，开始觉得其实被人宠着爱着也是一种幸福。即使，这些都是属于凤歌的，而不是柳朵。
他将要娶妻，而过两年我也即将要嫁人。到时候，他不能再对我那样，即使我和他，是名义上的堂兄妹。然后随着时间的脚步，他要当皇帝，他拥有天下，可是他和我名义上的父亲却要开始了权力的争夺战。然后呢？然后他们都会远离我吧？他、大哥、二哥还有鸯金、藿香他们。
就算是窝在一具小孩的躯体里当着小孩，可终究还是要长大啊！
呆呆地望着前方，眼神的焦距点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我的脑子里全部都是糨糊。身后有人轻轻地为我披上了温暖的大衣，整个人忽然清醒过来。
回头，看到了朱允炆略带疲惫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