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淅沥沥,滴滴答答,天空正在下雨,雨点打在茅屋顶上,也打在茅屋内的众人心头。他们正在一间茅屋内用早饭,见高丁仍在昏睡。
孙小六小心地道:“师父,高爷爷他为何要自杀?”
老孙头摇了摇头,叹一口气道:“傻孩子,你高爷爷他不是自杀,他本来受伤已重,又用急法请神,是身子受不住,油尽灯枯了。你往后在高丁面前不可多提他爷爷,只多陪陪他,这孩子性情激烈,我怕他胡思乱想。”
孙小六听了,看看昏睡在床上的高小哥,心里很不是滋味,道:“师父,你们不是去抓那猿妖吗?怎么会跟杜爷爷他们一道回来?他还说高爷爷杀了他儿子?这妖怪也有儿子吗?高爷爷怎么受的伤?”
老孙头喝过一碗稀粥,道:“此事要从七星观说起......”缓缓地道出了这几日经过。
......
高老头,老孙头,莫屠户三人整装结束走在路上,直奔七星观而去。
莫屠户道:“奇怪,这七星观是什么道观?从未听说过。”
老孙头道:“那日高大哥来说时,我也觉奇怪,估计是那猿妖使妖法所建的。”
高老头道:“只是不知那许多信众是怎么来的?我们长居在此,也没见武缘城里有什么人提起。”
老孙头道:“如今只有前去探探究竟了。”
高老头笑道:“我是个爱管闲事的,只是劳动莫老弟了。”
莫屠户道:“高大哥切勿再如此说,我们三人当年相约来此隐居,虽未结义,情谊却胜似兄弟,高大哥有事,莫凯二话不说,水里来火里去,总要助大哥一力。”
高老头心下甚喜,道:“我受程大善人大恩,难以为报,事情不闹个明白,心里总过意不去。”
老孙头道:“高大哥,其实你大可不必扮作更夫,早跟程员外说明不是更好。”
高老头叹气道:“我本来想要这两日就向程大善人说的,不料他宅中却遭此横祸。”
老孙头皱眉道:“这程员外到底何方神圣?不仅有无衣果树,还有那昆仑履仙书?”
高老头道:“我听师父说过,无衣果树是他程家传了三代的宝物,其祖父早年随邓愈将军征战至昆仑山时得来的。昆仑履仙书原是无为教中的一个太空教师从别处寻来的,家师也曾见过此物,后来随着那太空教师一并消失,不知怎么的却落在程大善人手里。”
老孙头道:“他一个俗人,又不愿修真炼道,要这书干什么?”
高老头摇摇头道:“我也正自纳闷。”
莫屠户道:“如今程员外一死,这书想必被那伙梵净山的和尚得去了。”
高老头道:“看那伙和尚似乎只为无衣果树而来,并不知晓书册的事情。”
老孙头道:“难道那晚袭击程宅的有两伙黑衣人?”
高老头想起那晚的情形,脑子发胀,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心中郁郁的,并不答话。
他们三人赶到七星坡时,哪里有什么七星观?他们自晌午找到半夜,把七星坡翻了个遍,莫说道观,连个鬼影也没有。
老孙头道:“我就说没听过什么七星观,难不成那道观不是在七星坡上?”
高老头也感奇怪:“我明明听得那李子峰是说七星坡在此处的。”莫屠户道:“如今天晚,明日我们再找找。”
三人只好在七星坡胡乱睡了一夜,待天明再寻。
七星坡上,三人又是找了一上午,仍是不见,却见到杜老大一行风尘仆仆,满脸焦急之态地赶来。
杜老大刚近前就羞惭地道:“几位,我杜之然有负所托,几个小孩走散了。”便把事情经过大略说了一遍,只要高老头他们骂他。
高老头是想骂,想到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只道:“杜老大,那无垠老仙是什么人?”杜老大摇头,老孙头道:“我也不知,大鸣山么,是镆铘山的别称,至于那什么琼瑶谷却不曾听过。”
众人商量过后决定先行找寻小孩为紧,这猿妖既然找不着,且放过他一回。
骄阳似火,正头顶压着,众人路上方走不远,忽然见有数百人的队伍齐齐地向自己走来。
待得他们走近,高老头心中一动,道:“诸位乡亲,不知此处可有个七星观么?”
那数百人也不作答,直直地擦身而过,连看也不看高老头众人,神情淡漠,眼睛茫然,全无一丝生气。
高老头又道:“各位,老朽唐突冒犯了,不知各位是前往何处?”那些人只从他身边缓缓而行,仍是不答,似乎没听见似的。
高老头高声再问了几句,依旧不答,看看被这人潮拥没,胡二爷大怒:“你们这些人好没道理,便是个畜生也会嗷嗷几句再走,怎么如此不知所谓?”老孙头忙把众人拉着凑在一块,不致让这人潮冲散。
胡二爷见这几百号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鼻子有眼睛,一般的双手双脚,只是呆呆的像行尸走肉似的。
他大声骂了几句,不觉也有些心怵,道:“这些......这些是什么东西?”
公冶梓道:“他们自然是人,只是被摄去了主魂,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高老头惊觉道:“被摄了魂?那程三奶奶似乎也是失魂的形状,难道是那猿妖所为?”
老孙头道:“高兄,你不是说程三奶奶是被锁魂了么?怎么又是失魂了?”
高老头沉吟片刻道:“程三奶奶症状正是失魂,那晚我见那猿妖在程宅作法时也是这么说的。至于锁魂我却是听那黑白无常说的。依我推来,必是程三奶奶被惊吓得失了一魂,那猿妖怕她魂魄再散,是以用锁魂衣震住其余二魂七魄。”
老孙头道:“如此说来,那猿妖倒是要救程三奶奶的?”
高老头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此事只有那猿妖知道。如今之计,且随这些人前去,看看能不能找到那猿妖。”
杜老大急道:“那....小孩子们怎么办?我与公冶兄弟再去打探打探?”
高老头道:“杜老大,事有缓急,丁儿他们常惯行山过林,迟几日去找并不防事,如果被那什么无垠老仙捉去了,高无忧好歹要救出来。”
杜老大一时哑口,胡二爷道:“那是你孙子啊,万一被那什么无垠老仙杀了,岂不糟糕?就是不杀,万一拐走了,如何能找?”
孙,莫二人也正自担心自个子弟的安危,忧形于色。高老头道:“我推算过丁儿的八字,他们此行有惊无险。”
老孙头道:“高兄,这卦卜易推之事怕未可轻信,这......这......”
高老头道:“孙兄,莫兄放心,他们出不了什么大事,我总觉得这些个事情是连在一块的,说不好找到猿妖便知道小六,阿状他们的下落了。”孙,莫二人颇不以为然,只是不便再说。
胡二爷大叫:“高老....高老兄,你这怕不妥吧,我们只好尽速去找人,管那什么猿妖?”
高老头道:“胡二爷要往哪里找?大鸣山绵延百里,山虽不高,峦峰交错,一时半刻不定能找着,不如顺着猿妖这一路寻去,指不定柳暗花明又一村哩。”
众人不好再言,只得随着他,混在这几百个不言不语,漫无颜色的人中,且走且聊,说不尽的谜团琐碎,道不完的诡谲怪异。
他们随着那几百个面无表情,一声不吭的男女走在七星坡上。自东而西,走了一程折向南行,南行了一程又往东去,东行一程再往北走,走了一程,又折向西方。
胡二爷走了半日,一肚子火气,破口大骂:“他娘的,这些东西到底要走到哪里去?只在这鬼地方打圈转呢。”
众人心中都是烦闷,也跟着骂了几句,高老头道:“我看他们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胡二爷没好气地道:“找什么?找娘要奶吃么?”
老孙头打趣道:“我看他们好些个老头老太,跟胡二爷年纪相仿,想来不会要奶喝的。”
胡二爷道:“这可未必,这些不是人。”
老孙头道:“他们跟胡二爷长得一模一样,怎么不是人了?”
胡二爷道:“那猿妖不是会幻化人形么?说不定这些都是妖怪变的。”老孙头见他浑不知趣,不好再耍嘴皮子,只笑笑不说话。
杜老大道:“二弟不要胡言,且跟着走,再看一阵。”胡二爷只好闭嘴,闷闷不乐,老孙头见着有趣,也觉方才有些莽撞,道:“杜老大,我只是嘴欠,你不要介意!”
杜老大道:“哪里,舍弟心直,多有胡话。”老孙头被他顶了回来,愣了一下,也不大在乎,又是笑笑,却不便再损胡二爷。高老头知道众人心里有些不痛快,更不敢去劝。
在那七星坡从早走到晚,众人的耐性快被耗尽之时,队伍突然停了下来。只见那些人齐刷刷地跪了下去,纷纷朝着一个方向行礼。
他们揖了一下,微微退却又是一揖伏在地上,双手按地,左右膝依次屈跪,触首有声,好一会起身又揖后拜,行度极缓。
原来是在行拜礼,难不成有什么人在前头?众人望去,只有一轮明月高挂,稀疏朗星点缀,别无他物。
胡二爷又道:“我入他娘的,这些怪物在拜月光哩。想是怕黑,好求月亮再圆些。”
杜老大狠狠横了他一眼,见他吐吐舌头望向前处,不敢与自己对视。杜老大心中暗叹,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不是他嘴笨,是眼前的一幕实在诡异。
那些人跪拜后继续前行,竟然渐渐地消失了。消失了?走着走着就消失了?不仅是杜老大,其余众人见了都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胡二爷摇摇头,用力眨了几下眼,看到几百号人顷刻不见了一半,周遭除了轻微的脚步声,只有众人粗重的喘息响动可以听见。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胡二爷不由自主地望向杜老大,神情惊惶。
高老头道:“这伙人果然有古怪,我们跟着去吧。”
胡二爷用力吞了一口口水,瞪大眼睛似乎不曾听见似的,道:“什么?跟着去?去......去哪里?”